第一章 遙遙

月如鉤。

臘月十三,中天一彎鉤月,窗寒燭火,影疏梅瘦。

這裏是“左相府”內堂“無為居”,也是左相李綱大人處理政務軍機的重地。

能有資格進入“無為居”的相府屬僚,不超過一雙手的指數;而此時,站在李綱身邊的清秀書生肖劍,就是這十個人當中的一個。

肖劍,二十八歲,出身“江南”書香門第,擅長工筆繪畫,精通易容之術,人稱“百變書生”。

他曾受皇命以“飄渺鑒”之名棲身於“京師”四大勢力裏的“權力幫”,很為權相蔡京做了幾件露臉的大事,深得蔡京的賞識和重用,並且聘他為六大義子之一;但卻在於“香洞”一役,為保護“血河派”遺孤血鳶尾和她手上奸相造反的“手書”罪證,而暴露其皇家密探的真實身份,從而投入李綱門下。(參見《血鳶尾》卷第七章)

肖劍其人,聰明絕頂,心機玲瓏剔透,舉一而反三;其武功也頗為駁雜而不可考據,以李綱近四十年的閱歷,竟也不能確定他的師門流派。

投入李相門下之初,肖劍就曾單槍匹馬闖“青衣樓”,拘拿綁架李系官員吏、戶、禮、工四部尚書家眷的“千面狐”胡靈兒;又於禦街重創試圖狙擊李相上朝的“富貴集團”大佬童貫養子、第十一太保霍昆侖;再七天之內連破了“權力幫”登門挑釁的“一百單八衛”。

三戰三捷,聲名大振,漸有直逼“京師十大紈絝”之勢。

然而,肖劍為人相當恭謙、虛心,從不居功自傲,更不恃才傲物。

這一點,也許就是肖劍能深為李相喜愛和重用的最大原因。

李綱常常告誡李儀之等諸子:“自古以來,成大事者,無不韜光養晦,莫不耐得住天地間的寂寞。”

肖劍就是一個耐得住千年寂、萬年寞,千萬年寂寞的人。

此時,肖劍見李相仰望月空,面帶憂色,有些心緒不寧,便頓首低聲問詢:“明公是在擔心三姑娘的安危?”

李綱沒有回答。

默認,其實也是一種無聲的回答。

肖劍的心思極端縝密周全,李相想到哪裏,他就能追思到何處。

——“涼城四美”的三姑娘冷若雅,奉冷北城之命,將一份絕密的“手書”送來“京師”,今日淩晨以飛鴿傳書告知:“手書”已在路上,正星夜趕赴“京師”,估計三日後可送達。

那是一份奸相蔡京寫給“血河派”宗主“血河龍王”申屠鱉生前時約兵起事的造反罪證。申屠龍王之女血鳶尾為保護這份罪證,與丫鬟小紅互換身份,引開殺手追兵,小紅在“北涼鎮”遭遇官軍絞殺抗稅民軍身亡,李綱以“手書”脅迫蔡京撤兵,而這件至關重要的“罪證”則改由“涼城客棧”派人代替護送進京,以期扳倒奸相一黨。(參見《血鳶尾》卷、《大刁民》卷)

這,就是李綱此時所最最掛念、深深憂慮的。

肖劍寬解道:“明公何須掛慮若此?以三姑娘的身手和心智,三日路程絕無大礙,更何況,今日之‘京師’,‘權力幫’、‘大風堂’、‘青衣樓’、‘富貴集團’,這四大勢力權利角逐,寸土必爭,各自為戰,想必哪一家也無閑暇管‘手書’的事情吧?至於江湖上的小幫小派、散兵遊勇,又有什麽人吃了熊心、吞了豹膽,敢打冷爺身邊最得寵的三姑娘鬼主意?”

李綱回轉臉來,看著肖劍清秀的臉,輕輕點了點頭,依舊不語。

燭光裏,兩張臉,一張年老的是平衡“京師”朝野各大勢力、身系國家安危百姓福祉的賢相李綱,一張年輕的是李相麾下最為心思敏捷的“騰訊堂”總管肖劍,但此時,兩個人的臉上都是隱隱約約的憂慮之色。

左相府,除了總攬機要的“無為居”,下面還設了一個“騰訊堂”機構,負責輔助中樞處理李相的日常事務。

這個機構,針對朝堂文武百官、江湖黑白勢力、外邦敵對鄰國、以及民間市井百姓而設置,監察百官弊端、處理幫會事務、收集敵國情報、體察百姓民情,分工明確,各有司職。

肖劍,就是憑籍這些年來的優異表現,成為這一大輔佐機構的負責人。

李綱沉思了一瞬,始才開口道:“三姑娘此行絕對隱秘,連你、我在內,知道此事的絕不超過七個人。”

肖劍高高瘦瘦的身體,在月光裏,不由自主地輕輕的抖了一抖,這七個人,自然就是李相、肖劍、冷北城與“涼城四美”。

肖劍心裏想說:“既然冷若雅姑娘行動如此保密,那還有什麽可要擔心的?”

然而,他只是在心裏想,他什麽也沒說。

這就是李綱所欣賞他的一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廢話,半句也不說。

李綱緩緩道:“你可聽說‘零零七’這個組織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