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旦凈末醜

場面完全失去控制,軍隊完全失去理智。

苟虞侯雙目充血,揮舞著馬鞭抽打著抱著親人痛苦的部下:“混蛋!起來,執行都監大人的軍令!”

無論他怎麽抽打,被打的廂兵緊緊抱住家人,默默承受著,死也不撒手。

苟虞侯高舉馬鞭的手臂,忽然被一個佝僂的老婆婆一把抱住,幾乎與此同時,苟虞侯油光肥胖的臉上,被另一位穿著綾羅袍褂的花甲老人跳將起來狠狠抽了一個耳光,看來老人使用了全聲的力氣,直將虞侯大人的護耳盔葉都打得歪到一旁。

苟虞侯被打得火起,正要發飆,定睛一看著兩個老人,臉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噗通”跪倒在地:“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您們二老怎麽也來了?”

老爺子拄著拐杖,用手顫顫巍巍指著兒子:“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可是土生土長的‘涼城’人啊!你反過來幫著京裏來的高官顯貴來欺負鄉親們,你讓你爹和你娘的兩張老臉在街坊鄰居面前往哪擱啊?”

老婆婆撕扯著兒子的鎧甲哭將道:“狗勝啊,咱不當這兵了,兒你不能再造孽了……”

苟虞侯哀求道:“軍令難違,二老快回去吧!”

就聽陣後的蔡耀揚怒喝道:“苟勝,你也要造反不成嗎?”

苟虞侯將手裏馬鞭和鋼刀丟在地上,返身大聲哭吼道:“將軍,他們可都是兄弟們的家人啊!”

“嗆啷”“嗆啷”“嗆啷”隨著地一聲響,廂兵們手的兵器紛紛松手落地,最後就連遠處督戰的箭隊弓弩手,也默默地垂頭放下了搭箭在弦的雲弩箭矢。

蔡耀揚眼見場面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就連自己最心腹的刀斧手和炮手,都紛紛面露不忍之色,心知今日之事已不可違,如若再強行進鎮,必定會激起兵變,越發不可收拾,只得吆喝一聲,悻悻收兵。

看到不戰而屈人之兵,血鳶尾高興的拍手雀躍:“太好了!還是民眾的力量大!這下‘北涼鎮’保住了!”

然而,大家高興得太早了!

鎮口慘呼聲突起——

冷若霜臉色一變,舟行早氣急敗壞奔來:“廂軍前腳剛撤,後腳就來了一隊‘鎮北’邊軍,怕有一千之眾,中間還夾雜著不少赤頂紮辮子的‘契丹’藩兵,完全不聽鄉親們勸說,見人就砍,鎮外路口,已給這群蠻兵殺傷了五、六十人……”

舟行早話未說完,在鎮後外圍負責探哨、耍戲法的戲彩師又急跑來報:“鎮後來了二千軍馬,都是‘中州’京裏口音,個個兇蠻無理,不分青紅皂白,一路見人就殺,見屋就燒,居民已給他們殺傷百十余人,錢掌櫃和李員外他們正帶著鄉親們節節抗擊,快頂不住啦!”

冷若霜倏然色變:“不好!公子明想是猜到廂軍對鄉親們下不了手,便私調這些原用於征伐戍邊的邊軍和京軍這兩支客兵來強攻。這些暴軍搶掠燒殺,殘民以快,兇悍絕倫,他們來了,‘北涼’的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血鳶尾一聽,心頭火起:“真是沒有天理,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怎麽抵擋得住武裝到牙齒、如狼似虎的軍隊?”

姬北命一語道破:“暴軍已將前後路口封死,公子明已動了大開殺戒之念。”

舟行早目視冷若霜,目光堅毅:“你抵前,我截後。”

冷若霜眼神堅定的點頭。

舟行早返身奔去,姬北命道:“幫忙!”拖了血鳶尾的小手跟著舟行早就走,墨小黑與小紅緊隨其後。

鎮前方路口黑壓壓的都是邊軍京兵,有的策馬,有的搭箭,有的扛刀,有的提矛,殺氣騰騰,遠遠看過去,竟要比一群擇人而啖的下山猛獸還可怖。

鎮口柵欄處已倒下了數十名鎮民,獸群般的軍隊帶著死亡的黑色氣息繼續前進,他們要踩著前方百姓的屍體強行進鎮。

開到鎮口,前軍就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前進。

因為大路中央,冷月寒星之下,百姓人墻之前,立著一個冷酷美艷的青衣少女。

一個人,面對一支軍隊。

冷若霜以一人敵一軍的強大氣場冷冷地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黎民百姓節衣縮食地貢獻賦稅,供養你們是為國家、為百姓保家衛國,不是讓你們來欺殺你們的衣食父母。”

少女的聲音冷冷淡淡,但對面數千軍士,無一不清晰的聲聲入耳。

只聽一人怪嘯道:“冷若霜,你算什麽東西?給老子滾開!”

冷若霜猛一擡目,目如電射。

那發話的將軍坐下駿騎,忽然驚駭得長嘯揚蹄直立。

冷若霜冷聲道:“關七將軍,我已放過你兩次,你要是知道好歹,就帶手下回去,別再傷害百姓。”

“斷頭將軍”關山月黑面戟須,披幟豎甲,狀甚威武:“你們已被朝廷大軍前後合圍,就不必虛張聲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