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元宵節.饕餮夜

記得有一次,門中有位五叔父“黑僵”言伯喜,當眾指責父親倒行逆施,言辭激烈,父親只是揮了揮手,那位耿直的叔父,就被獸奴撲倒在地,撕咬得粉碎,做了晚餐。

我一直認為這個怪物是沒有感情的,直到某一天晚上,我看到獸奴一個“獸”躲在花園裏哭得很傷心,哭得淚流滿面,我感到很意外,我不明白它為何要哭,我只記得我當時看到它的時候,它好像很害怕,也很畏縮,我看到它那只血紅色的獨目裏有一點邪惡的妖,又有一點卑微的暖。

好像它血瞳的深處,就是它那顆血紅的心。

突然之間,不知為什麽,我覺著它很可憐。於是,我打手勢,示意它“不要害怕”,它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後來就不再往後退了。

我當時想,獸奴就算不是人,就算是個動物,那也該有感情,就像愛曬太陽的“洛正熙”、偶爾吐泡泡的“雲端”、可愛的“布煙卿”、怪脾氣的“辰源”、安靜的“冷北城”、爬來爬去的“龔小邪”、還有喜歡尥蹶子的“奧巴”馬和沒羞沒臊的“鞍賠進山”,小家夥們都有各自記的性情和感情,獸奴這個“大家夥”一樣也該有。

我這樣想著,就采了一朵花,送給了它。

紅色的花,鮮艷的紅。

獸奴乍見那朵由我遞上過去的紅花,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用兩張毛茸茸的大手掩住醜臉,畏畏縮縮逃避似的直往後躲閃。

我瞪了它一眼,輕叱:“乖,不許躲!”然後不避腥臭異味,還替它戴上了那朵鮮艷的紅花。

獸奴完完全全怔住,看到它又醜又蠢的傻樣兒,我不覺“噗嗤”一笑,就轉身回房去了。

庭院裏,只剩下月光和帶著紅花的它。

我含著心酸的眼淚睡去,天明醒來後,才發現獸奴竟在我的窗外站了一夜,霜寒露重,頭上依然帶著我給它采的那朵紅色的、鮮艷的花。

還有那憨憨傻傻的一笑。

從此以後,獸奴就一直戴著我送的那朵花,即使不久之後凋謝了、枯萎了,它也沒丟棄;即使它被同伴恥笑、嘲笑、譏笑,甚至“青衣”龔邪和言青鬼責罵和暴打,它還是沒有扔掉。

獸奴雖然力大無窮,兇狠勇猛,屢誅強敵,建功無數,但對“主人”的命令卻只知服從,從來不懂反抗,就算是責打淩辱,它也只是默默承受,吃的是豬狗食,睡的是牛馬圈。就算“主人”要是發起火來,一刀把它宰了,它也只好乖乖的送死了,死得連一只雞鴨鵝狗都不如。

我還清楚記得有一次,四叔“白僵”言伯壽另一個不肖兒子“屍出有名,無德無行”言斥訴,就因動了獸奴頭上那朵幹枯的花,被激怒的獸奴當即咬破喉嚨,生吞下飯。這下他闖了大禍,四叔幾乎沒把獸奴活生生打死,還加入了言青鬼,用鉗子把獸奴的手指和腳趾,一只一只的拔下來,再叫它自己吞到肚子裏去,它只護著那朵已經不成形狀的花兒“嗚嗚”低叫,默默承受。

我挺身護著獸奴,甚至貼俯在它身上,好讓這些瘋狂的族人住手。

我並不知道我為什麽要保護獸奴,我只知道,當時若不是我出面攔阻四叔他們痛下殺手,可能獸奴當場就給殺了、宰了、廢了!

提心吊膽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恍然間我好久再沒見過娘親了。元宵節那晚,村裏有了些許惆悵的熱鬧,監視我的言小耳和言小目都跑出去看那滿空寂寞的煙花,我趁機躡手躡腳的出了“汞體堂”,我要去“堵怨堂”尋找娘親。

結果,我剛一進“堵怨堂”,就被人點倒了,那個人近年在“僵屍門”裏逐漸坐大,已位居“紅煞堂”刑堂堂主要津的“青衣”龔邪!

元宵佳節,對我來說,那是一個恥辱的痛苦之夜。

“青衣”龔邪三兩下點了我的“麻穴”和“啞穴”,他三兩個起落就將我帶進了“閻羅塔”的地窖內,他三兩下就剝光了我的衣服,他在我身後的動作優雅而享受,而我,只感覺到羞辱、麻木和撕心裂肺的疼。

在受辱的過程中,我看到了畢生難忘、至今猶不敢置信,可恥、可恨、可怒、可悲的齷齪驚悚一幕。

潮濕腐臭的地窖裏,幾盞青綠色的幽火明明暗暗,我見到了我最熟悉的親人,我的娘親言婷婷,還有我的父親“屍王”言伯案,以及幾個族人和七、八只“屍獸”。

娘已經死了,她赤條條的躺在高台上,她白嫩嫩的肉被父親用斧頭一塊塊的剁下來,分給案板周圍的族人和“屍獸”啖食。那些人與獸一面鮮血淋滴的噬啃著娘親的肉塊,一面還發出“喀呲喀哧”的嚼食刺耳聲響。

父親“屍王”言伯案自己也吃得意興風發,青口白牙,惡形餓相,大快朵頤,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