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行刑日

月色慘白。

淩霜霜臉色比月色更慘白,慘白的駭人。她殺夫被席曉穎無意間撞見,竟然絲毫沒有驚懼的意思,她細細的捧起一捧黃土,灑在坑中溫良玉的臉上,淡淡地道:“穎兒,你聽話,閉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再看他。穎兒,他該死的,他一直都是在騙人,一直在害人……現在,總算是乖了,不會再跑出去欺騙迫害別人家的女孩子了……”

“啊!啊——”十四歲的少女終於驚醒,她驀地沒命的往後退,她用力掩住嘴,她劇烈的咳嗽起來,她一邊咳嗽一邊瘋狂的跑到門外,她一路跑一路驚惶的大聲呼叫:“殺人了!殺人了!快來人啊!”

淩霜霜想要阻止女孩兒的大喊大叫,已是來不及,席曉穎見了鬼似的跑了出去。

很快,淩霜霜就聽得附近鄰舍人聲嘈雜,夾帶著保正的驚聲問道:“小姑娘,哪裏殺人了?”無數腳步聲向這裏奔來,霜霜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最後一捧土灑在了溫良玉屍身上……

淩霜霜殺夫的案子,在“北凉縣”轟動一時。

那樣美麗勤勞的女子,竟然是個心狠手辣的殺夫潑婦,讓全“北凉縣”城的市井閑人們都來了精神,提審那天將縣衙圍個水泄不通。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在縣令、總捕、都監三堂會審中,淩霜霜安靜的驚人,她沒有一般女犯被指責殺夫後的絕望或是撒潑,她平靜的一一的應對著堂上縣令席青谷大人提出的所有問題,鎮靜,得體而又滴水不漏。

“三位大人,是我殺了我丈夫溫良玉……對,是我用搗豆的石杵從後面砸碎了他的頭。”對著北凉縣令席青谷,淩霜霜毫不推脫,一口就認下了殺人的罪名。

“犯婦淩霜霜,你為何殺夫?”席青谷略微感到驚訝,堂下這個文雅嫻靜的女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完全不像是一個殺人行兇的惡女子。

淩霜霜頓了頓,不答話,許久才道:“不為什麽,兩夫妻一時的口角爭執,他動手打我……我就順手拾起石杵,一下子就砸到了他後腦上。”

大堂下聚集的市井閑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這個歹毒的婆娘,細皮嫩肉的,殺了自己的相公,說起話來竟然還這般的毫不在意!還真是惡毒婦人心啊!

縣令席青谷心裏雖然有些懷疑,總覺得此案背後另有隱情,然而犯婦如此嚴謹無可挑剔的口供,讓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麽可以再盤詰的,在與總捕敖近鐵、都監蔡耀揚兩位同僚短暫交換了一下意見之後,席青谷用朱筆在宗卷上畫了個勾,批了三個字:“斬立決”。

令箭扔到堂下時,圍觀的人群發出了叫“好”的轟響喝彩,然而犯婦臉色卻絲毫不變,平靜得像一潭秋水。

淩霜霜枷銬上身,暫時被押回女監,一個身體健壯的女牢頭帶著女牢子送上一碗白花花的米飯和兩大盤熱騰騰的菜肴,女牢頭面無感情的吩咐道:“喂,待會兒你就要上路了,好好將這‘斷頭飯’吃了吧!”

——刑獄之內,對待將要上刑場的死囚,哪怕最刻毒的官差衙役,也會稍存仁厚之心。

潮濕陰暗的死牢中,淩霜霜毫無胃口的看著那些飯菜,吃了幾口就把碗筷放下了,向女牢子要了一盆清水來,開始仔細的梳洗起來。

“呵呵,殺了人,姐姐還真是心安理得的很。”陡然間,耳邊聽到了席家小姐的聲音,淩霜霜不敢相信的回頭,在光線暗淡的牢獄中,竟然真的看到了席曉穎俏生生的站在那裏,臉色憔悴的不成人形,身邊陪著一個清瘦若竹的老人,真是方才在堂上問話的縣令老爺席青谷。旁邊那些衙役牢子,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都退下去了。

“你怎麽進來的?”淩霜霜脫口問出,然後心下立刻就明白了,這女孩兒可是席青谷的養女。

“穎兒來看著你死!”陡地,席曉穎的聲音變得說不出的惡毒和憤怒,她接著道:“我要看著你死!你、你為什麽好端端的要殺了溫郎?!為什麽?!咳咳,咳咳!”

十四歲的女孩子眼睛裏閃出駭人的光芒,她劇烈咳嗽著,像只憤怒的小鳥,不管不顧的撲到冰冷的鐵柵欄上,用盡力氣探手進到女牢,拼命地想抓住淩霜霜,她一邊咳一邊歇斯底裏的嘶喊:“你說!你說啊!你、你為什麽……咳咳,為什麽,要殺了我的溫郎……你這個心腸惡毒的壞女人!我要看著你……咳咳,看著你死!”

“穎兒,穎兒,你要保重身體。”席青谷連忙上去扶住了女兒,拿出方帕為她捂著嘴角,看著穎兒因為咳嗽而幾乎站也站不直,連連嘆息道:“穎兒,你也太任性啦……來人,扶小姐回房休息。”

——恩相的特使已經到了“北涼”,穎兒的婚事是相爺親定的,在這個緊要關頭,我萬萬不能讓這個任性的丫頭,再如此任性胡鬧下去,毀了前程尚且不打緊,害了全家性命豈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