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九州鑄鐵終成錯一著棋差只自憐(第3/11頁)

說話之際,一個女仆已經把他的女兒帶出來。七歲大的雲瑚,一見父親,就撲進父親懷中,叫道:“爹,你帶我回家吧!我不喜歡住在外婆家裏,媽很少和我一起玩的!”

雲浩心痛如絞,攬著女兒問道:“媽呢?”

“媽一早就和龍叔叔一起出去,她常常和他一起玩的,不理我!”

聽了女兒的話,雲浩又是氣憤,又是傷心,忍住眼淚,抓起筆立刻寫了休書。

可是他還不死心,還想見妻子一面。

他把女兒放在朋友家裏,立即趕往西山。

唉,他見著妻子了,可是他沒有勇氣露面,和妻子作個訣別了。

他的嶽父沒有騙他,他的妻子果然是和龍文光同在一起。

他們正在並肩下山,他的妻子笑靨如花,看起來比新婚的時候對著他還要高興。

還用得妻子開口說話麽?他只有黯然神傷,悄悄溜走。第二天就帶女兒回家去了。

雲夫人卻是一點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曾經偷偷的來看過她。

不過三個月,雲夫人就變成了“龍夫人”了。開頭她是不想改嫁的,但可惜她並不是一個意志堅強的女子。在傷心之余,終於“蟬曳殘聲過別枝”!

事情的部分真相,直到她父母相繼去世之後,她方才知道。是她奶媽告訴她的。她的奶媽說:“小姐,老夫人生前我不敢說。她警告過我,我說出來,她會打死我的。那天老夫人叫我把小瑚帶出去交給姑爺,他們和姑爺說的話我全都聽見。小姐,你的心事別人不知道,我知道你在想念著姑爺的。姑爺是好人,我不能讓他受冤枉。”她的奶媽是最疼她的人,也是在她家裏唯一同情雲浩的人,雖然她的“小姐”如今已是變成了“龍夫人”,但現在,在她和小姐私底下說話的時候,她還是把雲浩叫做“姑爺”。

奶媽把那天耳聞目睹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雲夫人聽了,欲哭無淚,咬著嘴唇,問她奶媽:“那姓周的女子又是怎麽回事,那女子是不是已經、已經嫁給他了?”

“哪有這種事情,全是老夫人捏造出來騙你的。”奶媽嘆口氣,繼續說道:“我的一個侄兒前兩天才從鄉下出來,他說姑爺一直沒有再娶。他父兼母職,人都瘦多了。那幾年他也沒有出門。現在小瑚比較長大一點,他托一個寡居的堂姐照顧她,今年方才開始出門的。”

“小瑚今年十三歲了吧?”她不知說些什麽話好,唯有把話題轉移到她的女兒身上。做母親的還有不知道女兒年歲的麽?當然是明知故問了。為的是引起奶媽的話頭,希望知道多一點關於女兒的消息。

“不錯,小姐,你記得很清楚,是十三歲了。我的侄兒見過她,他說小瑚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人家都誇贊她是大同城裏的小美人兒了!”奶媽說道。前夫的消息她知道了。女兒的消息也知道了。但她能夠怎樣呢?她現在已經是“龍夫人”了。龍文光的官升得很快,和她結婚之後不過短短六年,他已經從兵部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做到了京師的九門提督了(京師的“九門提督”等於現代的首都警備司令),是一個二品大員了。

為了體面,也為了丈夫的勢力,她不能和丈夫鬧翻,甚至不敢讓龍文光知道她已經知道了前夫的消息。

傷心的事情假如能夠發泄出來還好一些,郁積心中,那可是天下最大的痛苦。和奶媽談過話後,一連十幾天她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白天還要陪著丈夫作無聊的應酬,不久就得了心氣痛的毛病。

從前她喜歡在京師過繁華安逸的生活,但現在她對貴婦人的生活卻是感到厭煩了。她對丈夫提出要求,希望能回鄉下養病。

龍文光亦已覺察妻子與他同床異夢,他正在做著大官,俗語說富貴思淫欲,妻子雖然美貌,對著一個木美人,卻實在感覺不是滋味,於是也就樂得妻子離開,他好尋歡作樂。

“你回我的老家也好。”龍文光說道:“我有一個侄兒,名叫成斌,前兩年來京師你見過的。他的文才武藝都還不差,去年已經中了舉人。不過他自己卻想在軍功上圖個出身,飛黃騰達,可以更快。你回去養病,正好可以替我教他一點武功。咱們沒有兒女,我是有意叫他過繼給咱們這房的。不過也還是留待他有功名之後再說吧。”

龍家老家在貴陽花溪,那是一個風景幽美之地。她離開煩囂的鬧市,在幽美寧靜的鄉下住下來,家居的生活倒是過得相當爽意,精神也漸漸好起來了。她把荒疏了的武功重新練起來,閑時教教丈夫的侄兒。龍成斌人很聰明,頗能討她好感。雖有時她也覺得,這個侄兒未免有點油滑。

鄉居生活雖然比較爽意,她還是在懷念著前夫和她的女兒。隨著時間的過去思念越發加深,每當更深人靜就忍不住想起他們。“浩哥一直沒有另娶,難道他還在懷念舊情?”“瑚兒長大了,她還記得我麽?”好幾次她幾乎抑不住內心深處的一股沖動,想要悄悄回到前夫家裏,偷偷的看一看她的女兒。她如今已經不是身在京師,不是在她丈夫的勢力範圍之內,她有一身武功,要到那裏,誰也攔她不住。不過她能夠這樣任性而為麽?她已經是九門提督龍文光的妻子,又怎能與前夫藕斷絲連?“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大錯業已鑄成,後悔亦已莫及。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前夫和她的女兒能夠原諒她麽?心頭的結難以解開,她這心病也是無法可治。唉,她雖然離開了丈夫,可還是被囚在丈夫家中的一只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