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甥舅至親懷敵意師徒異路用機心(第6/13頁)

齊世傑道:“孩兒不敢,不過孩兒說的也是實話,像舅舅這樣只知貪圖富貴的人,他來了還能有什麽好事?娘,你試想想,他要我離開你幹見不得光的事,而且做那種事情又是隨時會有性命危險的,他何嘗為你著想?”這幾句話倒是打動了母親的心,楊大姑不覺黯然說道:“我不是幫你委婉拒絕了他的嗎?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我唯一的親弟弟!”

齊世傑道:“娘,你也只有我這個兒子。我並非要你不理舅舅,我只要你為了我的原故,多提防他點兒。他要來我沒辦法,但你若要我說實話,我是不歡迎他來的。”

楊大姑聽見兒子說出“提防”二字,不覺心頭一跳,齊世傑後面的話,她已是聽而不聞了,心裏只是在想,“我只有他這個弟弟,爹媽死得早,我幾乎是姐兼母職,撫養他成人。我為了他,不知做過多少我本來不願做的事情。我這辣手觀音的惡名,恐怕一大半就是因他而起,像那年我替他逼死了雲紫蘿,每想起來,我就不禁心中有愧。雲紫蘿縱然不好,我也不該做得那樣過分的。這次我為了替他找尋親生骨肉,不惜叫自己的獨生兒子冒險前往回疆,幾乎弄成母子不能見面。我不要他報答我的恩德,但他總不能為了傑兒一時得罪了他,就做出對不住我的事吧。不會的,不會的,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決計不會害我獨生的兒子的!”

齊世傑道:“娘,你在想什麽?”楊大姑瞿然一省,說道:“沒什麽,我是在想你舅舅說的話也有點道理。”齊世傑道:“什麽道理?”楊大姑道:“他怕你誤入歧途,我也怕你誤入歧途。以後你沒事少出門。縱然不怕你結交匪人,我也怕你在人前說錯了話!別人可不是你的親舅舅!”

齊世傑笑道:“媽,你放心,我這次回家就是要陪伴你的。你叫我去京師我都不去呢。”

齊世傑口頭上答應了母親,心裏卻是安靜不下來。

倒不是為了氣惱舅舅,他早已知道舅舅是這樣的人,不值得為他氣惱了。但他心裏的不安,卻還是因舅舅而起。

楊牧挑起他心上的創傷,他又想起了冷冰兒了。“怪不得冷冰兒非要和我分手不可,母親不喜歡她恐怕還是次要的原因。我有這麽樣一個舅舅,她豈能放心得下?唉,就算她相信我,我也必須避嫌。舅舅會動那麽樣卑鄙的念頭,要我去做奸細。我還怎能與她結為夫婦?”

心中雖然不能安靜,軀殼卻是“安靜”下來了。他聽從母親的吩咐,足跡果然不出大門。

但平靜的日子僅僅只能維持兩天。第三天晚上,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這天晚上,他按照晨昏定省的慣例,向母親請過了安,回到自己房中睡覺。忽見床頭的茶幾上,一枚三寸六分長的鋼鏢插著一封信。

打開信一看,只有寥寥兩行:“請即到海神廟一敘,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他的家裏只有三個人,母子之外,還有一個年老的女仆,是他母親當年陪嫁的丫環,但卻完全不懂武功的。

“不可讓任何人知道”,這個“任何人”,實際恐怕就只是指他母親了。

是什麽人要跟他會面,而又要瞞住他的母親呢?

是尉遲炯呢?不大像。那天他是為了母親和尉遲炯交手的,尉遲炯不會要求他瞞住母親。雖然對他來說,倘若他知道確實是尉遲炯的話,他會答應這個要求;但對尉遲炯而言,尉遲炯知道他是個孝順的兒子,豈能有此“不情之請”?

他翻來覆去看過了幾遍,忽地又發覺這人的字跡竟然有點“似曾相識”,但卻又想不起是誰。

齊世傑抑制不下好奇之心,心裏想道:“即使他是布下陷阱,我也要去看個明白。”海神廟離他家不遠,是他小時候常去遊玩的地方。他悄悄離家,施展輕功,不過半枝香時刻便到了。

他故意不走正門,從廟宇後面越墻而入,繞到前面大殿。殿中並沒有燃點香燭,只有從窗戶透進來的星月微光,約略看得見模糊的景物。只見神座下面,有個人影狀若老僧入定,趺坐蒲團上,看背影不像是尉遲炯。齊世傑輕輕躍下,儼如一葉飄墜,落處無聲,那人也似乎未曾發覺。

齊世傑陡地高聲說道:“齊某應約來了,朋友,你……”那人嚇得跳了起來。齊世傑早有準備,立即擦燃火石。火光一亮,照見他臉上的血汙,左肩的衣裳也有點點斑斑血跡。

這霎那間,齊世傑不禁也是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方師兄,原來是你,你怎麽受了傷啦?”

原來這個人乃是楊牧的三弟子方亮。他的年紀比齊世傑約莫大七八歲,齊世傑和他不及和宋鵬舉、胡聯奎二人熟稔,但因他為人正派,做事又能幹又穩重,故此在舅舅的六個徒弟之中,他是齊世傑最敬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