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杯酒論交甘淡泊玉釵為聘結良緣(第6/8頁)

那軍官坐了下來,說道:“小可在平盧節度使安大帥麾下當個驃騎將軍,小姓田,名承嗣。田土的田,奉承的承,嗣位的嗣。”他一口濃濁的山東口音,似是怕史逸如聽不懂似的,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書桌上劃,書桌上現出了“田承嗣”三字,好像木工用鑿子鑿出來似的,入木三分。

這田承嗣本是江湖大盜出身,以前在黑道上可說是無人不知,他自報姓名,並顯露這手本領,用意就在要懾服“段珪璋”,使“段珪璋”不敢抗拒。

史逸如根本不懂武功,這時他心中已有了主意,也就不再恐懼,對田承嗣的裝腔作勢,只覺得可笑,當下淡淡說道:“原來是田將軍,久仰,久仰了!有何見教,請明白說吧。”

田承嗣露了這手武功,見史逸如反而神色如常,毫無怯態,心道:“果然他是真人不露相,我幾乎走了眼了。”越發認定史逸如便是段珪璋,因為摸不清他的深淺,心裏反而有些發慌,當下又顯露了一手“金剛手”的功夫,輕輕一抹,將書桌上這“田承嗣”三字抹去,強笑說道:“原來段先生早已知道小可賤名,咱們現在的身份雖有不同,但卻都是在江湖上混過來的,紅花綠葉,同出一源,田某絕不能得罪段先生,請段先生也不要令我難為,給我一點面子,和我一道走吧!”

史逸如仍然佯作不知,淡淡說道:“田將軍,這可奇了,你我素不相識,你可要我跟你去哪兒啊?再說,我也沒有見過三更半夜來請客的!”

田承嗣霍地起立,神色緊張,沉聲說道:“段先生,你也算得是個成名人物,田某已按武林規矩,以禮相邀,難道你當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麽?走與不走,一言而決!何必婆婆媽媽的推三阻四,佯作不知,這豈是英雄本色?”

史逸如笑道:“我本來就不是英雄,而且我確實是還未知道將軍的來意啊!就是請客也總得有個請客的因由吧?”

田承嗣“哼”了一聲,道:“這因由麽?請你問咱們的節度使安大帥去!”

史逸如道:“哦,原來請客的竟是安祿山麽?”

田承嗣道:“是呀,安大帥吩咐,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先生駕到。所以你不去也得去!”頓了一頓,又轉過稍為溫和的口吻說道:“段先生,你是明人,不必細表。田某乃奉上命差遣,不得不然,請你不要再難為在下了。”原來這田承嗣對“段珪璋”也有幾分怯意,要不然他早就動手了。

史逸如在盡量拖延時候,這時間他已轉過無數反反復復的念頭。要是去吧,後果如何,殊難預料。而且他平生討厭權貴,像安祿山這種殘民以逞、割據一方的土皇帝尤其是他憎恨的人。若在平時,他是寧死也不會去見安祿山的。但現在卻涉及段珪璋,要是不去吧,他就得說明自己的身份,讓這個田承嗣明白,這是一場誤會。可是,這樣一來,段珪璋卻就難以脫身了。

田承嗣迫到了最後關頭,史逸如把心一橫,暗自想道:“我去還不打緊,安祿山的手下捉錯了人,他縱然蠻不講理,也未必便敢把我殺掉。段大哥去,最少也免不了一場淩辱,他是個寧死不辱的響當當的漢子,我說出真相,那即是害了他一條性命!”

史逸如心意已決,立即打了一個哈哈,仰天笑道:“安節度使居然知道有我這個人,還派了一位大將軍來請,當真是令我受寵若驚了!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說不定我還可以混個官兒做做,哈哈,既蒙寵召,焉有不往!”

田承嗣的心情本來像繃緊了的弓弦,隨時準備動手,聽他這麽一說,登時松了下來,笑道:“段先生果然是明白人,聽安大帥說你和他本來是老朋友,只要你肯說幾句好話,你想做什麽大官,都是易如反掌!段先生,我早已備好了馬,就請動身吧!”

史逸如卻好整以暇的一笑說道:“這麽急?我總不能說動身就動身呀!”

田承嗣面色一沉,哈哈笑道:“你還有什麽事情?安大帥吩咐,要我在天亮之前,將尊駕‘請’到長安,要是再拖延時候,我可以等你,安大帥卻不能閑著在那裏等你!”

史逸如道:“我總得和家人道別一聲吧?”

田承嗣笑道:“要不是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我真要把你當作一個酸秀才了。大丈夫做事,豈有這樣沾沾滯滯的?你去和家人道別,一時之間,哪裏說得清楚?萬一你的婆娘哭哭啼啼的,鬧到天明,只怕還未能動身!”歇了一歇,又道:“我看在你是武林同道的分上,絲毫沒有驚擾你的家人,你又何必在這半夜三更將他們吵醒?”心裏想道:“這段珪璋枉有那麽大的聲名,卻怎的簡直不懂江湖規矩,也不像個江湖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