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香閨名畫誰偷換月夜幽林慧婢來(第5/7頁)

本來奚玉瑾是不敢相信任天吾的說話的,但在戀愛中的女子,總是免不了有患得患失的心情,盡管她與韓佩瑛情如姐妹,韓佩瑛的性格她亦知之甚深,以韓佩瑛的性格,決不會在經過一場令她極度難堪的婚變之後,還要嫁給谷嘯風的。但她仍是不禁有點著慌,生怕情郎給人奪去。

在韓家找不著谷嘯風,奚玉瑾遂上山尋覓,她曾在韓家做過幾個月的客人,和韓佩瑛上山遊玩亦是不止一次。山上有幾處風景幽美的僻靜地方,正是最適合談情的幽會之所,奚玉瑾心亂如麻,腦海中已是不自覺的幻出了他們談情說愛的情景了。

奚玉瑾茫然獨行,踏過了舊遊之地,回想起往日與韓佩瑛把臂同遊,何等親熱,想不到姐妹般的情誼如今竟然有了裂痕,禁不住心裏嘆了口氣,想道:“如果佩瑛真的是為了失掉未婚夫而傷心,那我就讓了她吧。”

她想起了與韓佩瑛相處的日子,韓佩瑛許多可愛的性格,她也禁不住懷念起來。又再想道:“重拾舊歡這四個字是用得不對的,他們訂婚之後,總共不過見了兩次面,那時佩瑛還是拖著鼻涕的小姑娘,哪有什麽男歡女愛的戀情可言呢?但在這場婚變之後,他們卻可以說得上是較為相識了。佩瑛這小妮子我見猶憐,嘯風真正認識了她之後,會不會也真的就愛上她呢?佩瑛又會不會為了爭一口氣,寧可將來把嘯風拋棄,目前卻要將他俘虜作裙下之臣呢?”要知奚玉瑾乃是一個工於心計的姑娘,在這利害關頭,還是不禁把韓佩瑛設想得和她一樣了。

奚玉瑾正自心亂如麻,胡思亂想,忽聽得樹葉沙沙作響,擡頭一看,只見密林深處,有兩個女子分枝拂時而來。

此時已是月上梢頭的時候,月色相當明亮,奚玉瑾吃了一驚,定睛看去,並沒有韓佩瑛在內。這兩個女子原來只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穿著同樣的服飾,青衣蠻鞋,好像是一般北方豪富之家的丫鬟模樣。

奚玉瑾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兩個小丫頭的身法似是練過武功的,附近並無大戶之家,不知是否佩瑛新買的丫頭?”正想詢問,尚未開聲,只聽得那兩個丫頭已在說道:“請恕婢子唐突,請問你可是百花谷奚家的二小姐奚玉瑾姑娘麽?”

奚玉瑾怔了一怔,說道:“不錯,我就是奚玉瑾。你們是誰?”

年紀較長的那個丫頭說道:“婢子賤名侍梅,她是我的妹妹侍菊。我們是奉了主人之命,來請奚小姐的。”

奚玉瑾道:“不知貴主人是哪一位?”

侍梅道:“見面之後,家主自會對奚小姐細道其詳。現在我若說出主人的名字,奚小姐你也不會知道的。”言下之意,已是暗示主人不許她們說出名姓了。

奚玉瑾甚為納罕,心想:“若是韓佩瑛,不會如此藏頭露尾,故作神秘。”於是問道:“如此說來,我與貴主人是素昧平生的了。她何以知道我今日到此,請我相會,又是為了何事?”

侍菊笑道:“家主早料到奚小姐有此一問。家主知道奚小姐惦記著一個人,是以代這人約奚小姐相會。”

奚玉瑾又驚又喜,只道她們說的這個人是谷嘯風。連忙問道:“此人是誰?”

侍梅道:“是韓家的大小姐佩瑛姑娘。”

奚玉瑾稍微失望,但聽到了韓佩瑛的消息,也還是很歡喜的,問道:“韓姑娘在你們家裏麽?是否只是她一個人?”

侍梅道:“大概是吧。我們只是供主人差遣的丫頭,主人的朋友還輪不到我們服侍,是以我們並沒有見過那位韓姑娘。”

奚玉瑾起了疑心,暗自想道:“對方的來歷我毫無所知,會不會是個圈套呢?”

侍梅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說道:“這裏有一幅畫,家主叫我們交給奚小姐權代請柬。家主說奚小姐看了這幅畫,大概可以相信我們說的不是假話了。”

奚玉瑾滿腹疑團,連忙打開那幅畫來看。只見是米芾畫的一幅山水人物,畫中風景,酷似揚州城外,遠山如黛,江中有兩個小丫鬟駕著小船。畫上題有姜白石的一首《琵琶仙》(詞牌名),詞道: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春漸遠,汀州自綠,更添了幾聲啼鴃。十裏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又還是宮燭分煙,奈愁裏匆匆換時節。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回雪。想見西出陽關,故人初別。

畫的左下角蓋有一方圖章,是“若虛藏畫”四字。圖章旁邊,另有幾行小字,寫的是:“名畫易得,良朋難求。若虛姻兄知余酷好丹青,乃以米芾此畫相贈。姻兄家在揚州二十四橋邊,眼底煙雲,正是畫中風景也。贈余此畫,殊有招客之意乎?今姻兄仙逝,余亦病足,不能遠行。二十四橋邊同遊之約,唯有期之來生矣。丙寅仲秋。大維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