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微雨霏霏(第4/8頁)

刹那腰間一緊,唐儷辭攔住了她的腰,她只覺身側風雨一時淒厲,樹木模糊,整個人就似飄了起來,往無邊無際的暮靄中疾飛而去。

唐儷辭的身上是一片冰涼,她緊摟著他的肩頭,過了好一會兒,似有所覺,擡起手來,手心裏鮮紅耀目,是滿手的血。

高雅的嫖娼……

家妓就是家妓,婢女就是婢女。

風雨交加,愈摧愈急,一路上疾行,在她的感覺風狂如暴,雨打得她睜不開眼睛,耳畔嘩啦的雜音,似乎是樹木搖晃傾倒之聲。十裏的路程不過多時就已走完,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已經是杏陽書坊的後院。

唐儷辭的一襲白衣被雨洗得很白,看不出染血的痕跡,銀灰色的長發披落了下來,雨濕之後越顯順滑,風雨中仍然站得很直,若不是明知他傷重,是根本看不出他有傷的吧……阿誰站直了身子,嘴唇微動,尚未開口,唐儷辭微微一笑:“求我到你家來,就讓我站在門口嗎?”

阿誰微微一頓,沒有回答,打開了後門,家裏並沒有人,鳳鳳不在。唐儷辭踏入門來:“鳳鳳呢?”阿誰低聲嘆了一聲道:“我把他寄在劉大媽家裏,過會兒就要抱回來了,你……你先在客房裏坐下吧。”她匆匆推開門,往劉大媽家走去。

鳳鳳在劉大媽家玩得很是開心,撕掉了劉家的窗紙,又打破了幾個雞蛋。劉大媽又是心疼又是罵,卻總也舍不得在鳳鳳身上狠狠地揍幾下。阿誰抱回鳳鳳的時候他還是笑得咯咯作響,咿咿呀呀地叫著,將人打得生疼,剛才在劉家胡鬧的時候劉大媽必定吃了不少苦頭。她心下甚是歉然,連聲道歉,暗忖日後劉大媽如有困難,定要好好報答。折返回家,她在門口微微停了一下,唐公子……不願受一個娼妓的恩惠,他心情好的時候可以與所謂的娼妓傾心交談,把酒言歡,但……在他心中,從來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的朋友。即使傷重無法泰然自若,他依然要維持姿態,否則……就會覺得很不堪……

她怔怔地站在門口,被視為“娼妓”……他同樣覺得很不堪,但人總是重視自己的感受,看不到其他人的悲哀。

要維持一份情誼很難,要哦傷害別人始終是很容易,甚至不需要有心。

“咿唔……唔……唔……”鳳鳳見她站在門口不進去,奇怪地抓著她的頭發,用力地扯著,“妞……”他仍然不會叫娘,對著她也叫“妞妞”。阿誰淡淡一笑,摸了摸鳳鳳的背,輕輕地走了進去。

她覺得唐儷辭該在休息了,踏進門去,輕輕關上了房門,舉目向客房裏張望。

客房的地下有點點滴滴的斑跡,是血,她放輕腳步緩緩往裏一探,唐儷辭之事對桌支頷,閉上了眼睛。那身潮濕的白衣還穿在身上,背後一片新鮮的血紅在緩緩暈開,顯然是受了傷,點點滴滴的雨水混合著鮮血滴落在地上,他閉目支頷,神情卻很溫和沉靜。

仿佛只是微倦了稍稍打盹一樣,隨時都可以醒來,隨時都可以離開。

微微張開了口,她想說什麽,但終究是沒有說,抱著鳳鳳她輕輕帶上了客房的房門,轉身回自己房間去。鳳鳳好奇地看著唐儷辭的房門,粉嫩的小手指指著客房的房門,“唔……唔唔……”阿誰將他抱回房裏,給他換了身衣服洗了洗澡,端水出來的時候,唐儷辭房裏沒有半點動靜。

他顯然還坐在桌邊假寐,並未移動。阿誰望著那房門輕輕嘆了口氣,口吃啟動,卻仍是沒有說話,想勸他換身衣服,想叫他上床休息,想問他傷得如何……要不要請大夫。但是那溫雅的神情面前,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雅的嫖娼……

平靜的表情,溫柔的言語,說出這五個字的時候,他們之間已經不是朋友,隔閡隔得太清楚太遠,遠得連一句尋常的關懷都太僭越,只能沉默。

屋外的風雨很大,夾雜著電閃雷鳴。鳳鳳對著客房的方向咿咿呀呀說了半天,見阿誰並不回應,只好委屈地閉嘴,又過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左鄰右舍都已睡下,自半閉的窗戶看去,點燈的屋宇寥寥無幾,夜色黑而淒厲,風雨聲如呼嘯馬奔,震得整間房屋都似在搖晃。她望著窗外,聽著風雨,坐了很久,很久之後微微一笑,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該睡,還是不睡。“篤篤篤……”門外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阿誰怔了一怔,站起身來,這種雨夜難道官兵還會趁夜找上門來?是又來巡查可疑的陌生人,還是楊桂華改變了主意,特地遣人來這裏找唐儷辭?疑惑之間,她仍是打開了門。

門外是個穿著黑衣的少女,容色很是漂亮,腰側懸著一柄長劍,見她開門,笑容便很燦爛:“我們可以在這裏借住一宿嗎?好大的風雨,錯過宿頭,都不知道去哪裏吃飯,也走錯路啦!”阿誰報以溫柔的微笑:“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