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微雨霏霏(第2/8頁)

傅主梅已經幾天沒見到宛郁月旦,聽說他出門去了,此時見他眼角的褶皺舒張得很漂亮,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睜得分外好看,覺得他心情應該很好:“我猜不出來,是什麽?”阿儷和小月這些人的心思,他永遠都猜不到。

宛郁月旦攤開手掌,手心裏是一塊柔軟的白色綢緞,綢緞順著他打開的手指散開,露出一枚色澤柔和,微微含綠的珍珠,這珍珠比手指略大,圓潤滑膩,形狀和質地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略有擦痕,並且被稍稍削去了一塊。韻翠忍不住脫口驚呼:“綠魅!”

看到這樣的珍珠,就算再愚鈍的人也知道那是稀世珍寶,帝冕上的綠魅!

傅主梅目不轉睛地看著宛郁月旦手裏的珍珠,韻翠驚呼“綠魅”的時候他也脫口而出,“阿儷呢?他怎麽樣了?”

汴京出了天大的命案,一夜之間,五人喪命。

而更離奇的是,死去的五人之中,有四人戴著古怪的豬頭面具,軍巡捕接到消息去收屍的時候,把那四人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結果讓人大吃一驚。這四個已經死去,衣著古怪的豬頭人,竟是十幾年前失蹤的兩對江湖俠侶,一貫素有俠名,當下議論四起,不知究竟是誰如此狠毒,竟然將這四人弄成如此模樣,然後害死,而死去的另外一人更是激起軒然大波,竟是“九門道”韋悲吟。

這人殺人無數,犯下不計其數的命案,軍巡捕也早有耳聞,只是對這等江湖高人無可奈何,他突然暴斃,人人大喜過望,只是究竟是誰一刀挖了韋悲吟的心?又是誰折斷了那兩對江湖俠侶的脖子?殺這五人的人,究竟是正是邪?能殺這五人的人,究竟是人是鬼?軍巡捕馬不停蹄調查所有線索,而皇宮大內暗潮洶湧自不必說,楊桂華對這起兇案分外在意,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巨細無遺地追查整件事的種種細節,包括整條官道上的散居的村民百勝。

皇上對此大為震怒,有人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公然殺人,手段極端殘忍,而且棄屍官道影響甚大,甚至距離宮城不到五裏之遙,兇手如不伏法,朝廷顏面何在?當下連下數道聖旨,調動刑部大理寺配合焦士橋主查此案。

事情傳得很快,朝野一片嘩然,上至朝臣,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在議論這件驚天奇案。

距離洛陽城十裏外的官道。

昨夜後半夜下了一場微雨,官道兩旁的草木樹林都潮濕不堪,來往的行人稀少。這幾日都不是趕集的日子,暮秋時節,官道兩旁分外的淒冷,遍地的野草黃萎蕭索,落葉紛紛,四處都是一副殘破落敗的景象。

潮濕淩亂的矮樹叢中,有人倚樹而坐,微閉著眼睛。

他的臉色很白,一身白衣在雨水雜草中已是臟亂不堪,更染有半身血跡,正是昨夜連殺五人的唐儷辭。

殺人之後,他便一直沒能離開這條官道。勉強走了幾十裏路。雖然及時返回國丈府,畢竟他是人非神,心有余而力不足,楊桂華遭人在這條道上來回搜索了幾次,但憑禁衛軍那些雜兵又怎麽摸索得到他的行蹤?結果是滿城風雨追查殺人兇手,唐儷辭卻是一直坐在距離他殺人之處數十裏外的樹叢之中,淋了一夜的微雨。

昨夜……他其實沒有預計要殺人,在汴京城外動手,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殺人,為了五條不相幹的人命,冒拖累自己和國丈府的風險,殊為不值。但韋悲吟咄咄逼人,風流店要奪綠魅珠,勢在必得,不得已之下,他連殺五人。

殺人……並不算什麽,唐儷辭倚樹而坐,閉著眼睛,這裏距離碧落宮很近,昨夜下雨之前他已將綠魅縛在信鳥身上,讓它帶回碧落宮,此時想必早已到了宛郁月旦手上。此珠落入宛郁月旦手中,能發揮極大的作用,遠不只是就三條人的性命而已……但當然,對宛郁月旦來說,救人是他的目的,其他乃是其次。

他絕不會死了。

即使只是個頭腦笨拙,窩囊有無能的傻瓜,即使一直都很想用自己的五根手指一寸一分將他掐死,即使從來都不明白這麽愚蠢庸俗的人怎麽還能一直活下去?即使為了救這種人讓自己染一身的血很不值,但……總還是要救他的。

他不會再失去任何同伴,至於已經失去的……總有辦法可以挽回,只要他拼命,只要他相信,只要他不放棄。

一切或許都可以重來。“滴答”一聲,冰冷的雨水自樹葉上滴落。濺上他的衣裳,他的白衣早已濕透,甚至白衣上的血跡已被雨水洗去了大半,秋葉的清寒入衣入骨。唐儷辭一動不動地坐著,浸透骨髓的涼意,讓人覺得他在享受著一種恣情的快意。

一把淡紫色的油傘冉冉自遠方而來,撐傘的人沿著官道慢慢地走著,這裏距離洛陽尚有距離,附近也無村落,唐儷辭睜開眼睛,看著那淡紫色的傘面花一般在微雨中晃動,左顧右盼,仿佛在尋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