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力東風02

江南山巒起伏,郁郁蔥蔥,臨東海之濱,蟲月江之畔,有山名好雲。其山並不高,不過數十丈,然而在群山之中,此座矮峰常年雲霧繚繞,極少令人得見真顏,並且因為太過潮濕,巖石泥土上生滿青苔,滑不溜手,山雖不高,卻極難攀登,空氣中水氣太盛,常人難以呼吸,因此卻是一方禁地。

問劍亭。

好雲山之頂,縹緲雲氣之間,隱約有一處簡陋的木亭,以山頂樹木劈下釘成,同樣生滿青苔,亭中幾塊板凳,一無長物。

一個黑衣人背後站在木亭中,水氣氤氳,滿頭黑發微染露水,猶如染霜。另一人白衣披發,手中握劍,卻是個和尚,正是普珠上師。

“依你所言,余泣鳳府中暗藏藥物,內有殺手,確與猩鬼九心丸之事有所牽連。”黑衣人冷冷的道,“但你可是親眼看見唐儷辭自棺材裏取出藥物?即使他取出藥物,你又怎知定是猩鬼九心丸而不是其他?難道不可能是唐儷辭栽贓嫁禍余泣鳳?其中各有五五之數,以上師的定性修為,當不該就此出手,如今余泣鳳身死,余家劍莊毀,死無對證,上師何以向少林交代?何以向中原劍會交代?”普珠上師雙眼微閉,“事發突然,我的確沒有看見唐儷辭開墳取藥,也不知其藥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毒藥,但蕭奇蘭、池雲、沈郎魂同時對劍王出手,我阻攔一人,阻攔不了其余二人,而貴師弟亦出手阻攔於我,情勢混亂,在那同時,劍王已身中沈郎魂暗器,生死不明。”黑衣人正是古溪潭的師兄成缊袍,“在下師弟魯莽任性,信人不明,我已將他關入青雲劍牢,閉門思過。師弟年紀輕輕不明事理,上師身為前輩,不該與他一同糊塗。”他仰頭看雲,“劍王數十年來聲望卓著,身為中原武林泰山北鬥,豈容是幾個人一番胡鬧就能扳得倒?即使上師對他心中存疑,也該穩步求證,請中原劍會出面處置,如今余泣鳳暴斃,他的親人、朋友、門徒眾多,他一死便是結下不計其數的仇人。余泣鳳曾是劍會劍王,不能證明他販賣毒藥,他之死中原劍會便不能善罷甘休,否則諾大劍會顏面何存?唐儷辭奸詐狡黠,遠避貓芽峰碧落宮,礙於碧落宮對江湖武林的恩情,中原劍會不能出手拿人,但上師你和我那愚昧師弟卻免不了一場麻煩。”普珠上師淡淡的道,“你早早將古溪潭關入青雲山劍牢,是早已預知此事,缊袍為人處事犀利如劍,眼光見識亦是犀利如劍。”成缊袍嘿了一聲,“上師近日最好一直待在問劍亭,至少來此地的人都不是雜碎之輩,有交情尚好說話。”普珠上師淡淡的道,“我若有罪,自會領罪。”成缊袍冷冷的道,“若真有罪,領也無妨,只怕你不是有罪,只是有錯而已,領了便是冤死。”普珠上師端起放在板凳上的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普珠平生,行該行之事,殺該殺之人,若有罪,下地獄贖。”成缊袍冷冷的道,“你倒是很合適和唐儷辭合作,那人行事一派狂妄,只消你不在乎對中原正道的影響,你也可和他一般殺你認為該殺之人,不必對世人做任何解釋!可惜你出身少林,人在正道,再不守清規也不得不顧及聲名影響,是你之恨事。”普珠上師淡淡的道,“以身為鑒,引人向善,也是行善,也是修行。”

“兩位好興致,在問劍亭品茶。”突地一聲長笑,一位白衣人自亭外飄然而入,白衣紫劍,年在四旬,雖然已是中年,不脫翩翩風度,當年定是風流少年,正是中原劍會第四高手“風萍手”邵延屏,“人在問劍亭,怎能不問劍?兩位小動筋骨便是邵延屏的福氣,哈哈。”

中原劍會以劍術排名,去年施庭鶴擊敗余泣鳳得劍王之名,但劍術排名以每年知名之戰和劍會元老評議計算,故而劍會排名仍是余泣鳳為第一,成缊袍列第二,普珠上師衛列第七,而邵延屏名列十九,施庭鶴擊敗余泣鳳後位列第三,但他的第三之位一向難以服眾,身死之後更是無人提及。每年中原劍會元老會事先約定一地召開劍會,中原劍會仍是武林一大盛事,能在劍會排名,更是習劍者一生榮耀。而好雲山問劍亭是劍會私約之所,凡是劍手踏入問劍亭,便是拔劍待客之時,任何人都可上前挑戰。

成缊袍臉色一沉,冷冷的道,“少陪!”他閃身出亭,直掠入樹叢之中,連看也不看邵延屏一眼。普珠上師面無表情,邵延屏也不生氣,揮了揮衣袖嘆了口氣,“這人還是這般目中無人,不知世上能入他眼的人能有幾個?眼高於頂,難怪年過三十還討不到媳婦,劍術不能衛列劍會前十的女子,在他眼裏恐怕都是母豬。”普珠上師不聽他胡說八道,淡淡的道,“請了。”亦要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