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末路窮途 功名隨逝水荒山古刹 劍氣射寒星

馮琳格格一笑,說道:“不是我嘲弄你,是你自己嘲弄自己。人必自侮而人後侮之,這句話難道你還不懂嗎?你自作自受,現在還未後悔嗎?”年羹堯默然不語,馮琳面色一轉,忽然一本正經地說道:“若然你能記著鐘恩師的教訓,你也不至於有今日!”年羹堯不覺一怔,只聽得馮琳緩緩說道:“以前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你家曾收容過我,這一點我該感激。”

年羹堯一怔道:“你都記起來了?”馮琳道:“都記起來了。你小時候也強橫霸道,但對我尚還不差。”年羹堯喜道:“是啊!我一向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對你那樣好,你知道就好了。謝謝你來看我,我年羹堯他日縱然碎屍萬段,得一知己也可無憾了。”馮琳突然一陣冷笑,旋又沉痛說道:“可是你越大就越壞,壞到不可收拾!哼,你還記不記得,你要把我送給皇帝,好保障你的功名?我不依從,你就暗中偷下毒手害我,不是我的李治哥哥救我,我這條小命早已完了。什麽親妹妹?你不怕引起我的惡心麽?”

年羹堯面上一陣紅一陣青,低頭說道:“嗯,我知錯了。”馮琳道:“你對我不好,這也還罷了。最不該的是鐘恩師費盡心血,培你成材,你卻引狼入室,將他害死!若非你已是難逃一死,我今日便要為本門懲治奸徒!”

年羹堯忽地擡起眼睛,道:“哦,原來弘法大師所說的無極派傳人便是你這個小丫頭。”馮琳眉毛一揚,道:“怎麽,我不配麽?”年羹堯道:“你安心做吧。我這麽大的富貴功名,全都丟了。難道還會與你爭區區一個掌門的位置麽?”馮琳雙眉緊皺,搖了搖頭,道:“我真還未見過至死不悟的人,開口富貴,閉口功名,你口說不在乎,其實在乎得很。呂姐姐曾對我談論過你,說你本來算得是個人材,只是被‘名利’二字所斷送了。我以前還不大懂,現在看來,真真不錯。”

兩人交談片刻,天色已經大白,西湖上漁舟曉唱,隱隱傳來了采菱的歌聲,李治遠遠地吹了一聲口哨,馮琳道:“嗯,我該走了!”年羹堯豎起耳朵,忽道:“誰和你同來?”馮琳道:“你管這個幹嘛?”年羹堯道:“是不是那個叫做李治的小子?”馮琳憤然說道:“什麽小子?他比你好得多!”提高嗓子應道:“嗯,李治哥哥,我就來了!”

年羹堯面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神情,忽然問道:“琳姑娘,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咱們的園子裏有一個池塘,池塘裏養有一對鴛鴦,你小時候,個子不夠高,要我抱起你來看池塘裏的鴛鴦戲水。”馮琳心中一動,卻沉著面道:“你盡說這些無聊的話兒幹嘛?”

年羹堯道:“想起這些小時候的事情,我真是後悔得很。”馮琳低聲說道:“後悔已經遲了!”年羹堯嘆了口氣,作出欲說還休的樣兒,馮琳道:“你還有什麽話,趕快說吧!我真的要走了。”語調漸轉柔和,年羹堯道:“我但願能再和你同在一處。想我幼讀兵書,多少懂得些行軍用兵之道,你們他日若舉義師,我願作毛遂自薦。”馮琳心中一動,心道:“年羹堯自是一個將才,若他是真心誠意的話,倒也未嘗不可考慮。不如待我和李治哥哥商議,看是如何?”馮琳低首沉思,年羹堯又道:“你不相信我麽?”馮琳擡起頭來,和年羹堯的眼光觸個正著,忽而心中一凜,只覺年羹堯的眼光中似乎含著無限奸詐,絲毫不能令人信賴。年羹堯又嘆了口氣,道:“嗯,你真是不信我了?”

馮琳道:“你能後悔很好,但這事我不能作主,待我見了呂姐姐後再替你說項。”年羹堯道:“那就不必說了。”馮琳舉步欲走,年羹堯又叫道:“琳姑娘,還有一件小小的事情。”馮琳轉身道:“什麽事情,快說!”年羹堯道:“你不是做了無極派的掌門嗎?那麽這把劍你應該拿去,這是傅師祖當年用的寶劍,我既被逐出門墻,這把劍不應是我的了。”說得十分誠懇,馮琳心道:“是啊,我本該追繳回師尊的遺物,怎麽倒反忘了!”走到年羹堯跟前,伸手接劍。不料年羹堯趁她雙手伸出,胸前門戶大開之際,倏然驕指一戳,“得”的一聲,正正點中她胸口的“璇璣穴”,這“璇璣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若被點中,立刻身亡。

原來年羹堯自知必死,一切絕望,已近瘋狂,恨不得世界和他一同毀滅,尤其聽馮琳兩次提起“李治哥哥”,更是又妒又恨,心中想道:“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既不能為我所有,我也就不能讓她為別人所有。我的武功雖失,點穴的方法卻還記得,何不將她殺了,然後再行自刎。”

不料馮琳的穴道雖被點中,卻只是身軀搖晃了兩下,並不如年羹堯所願,倒地身亡。原來點穴的功夫,必須配以指頭的勁力,力透指尖,才能使敵人的血流突然停止。年羹堯武功已失,只有平常人的氣力,而馮琳的內功已有造詣,若然遇著高手,點正穴道,那自是無法挽救,而今不過等於被普通的人,湊巧在穴道上戳了一下,雖然一陣疼痛,卻是安全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