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異國鏖兵傷大將荒山伏甲困英雄(第3/5頁)

楚平原呆了一呆,心道:“原來是這樣糊裏糊塗結了仇家。”當下說道:“我爹爹直到死時,還不知曾有誤殺令尊之事。當然在黑夜之中混戰,雙方死傷實是難免,令尊也未必就是家父親手殺的。”宇文虹霓道:“你爹爹乃是主帥,不論是否他親手所殺,這筆賬總是要算在他的頭上。”楚平原心頭怒起,“天下哪有如此蠻不講理的人?是你爹爹先來偷襲,死了也是活該。”但他一來念在宇文虹霓已是國破家亡,大唐與師陀可說是同受回紇之禍;二來也念在與她乃是青梅竹馬之交,這冤家實是宜解不宜結。於是強抑怒火,委婉說道:“你我兩家本來交情不薄,當日之事,都是回紇挑撥所致……”宇文虹霓厲聲說道:“我不與你談論國家大事、誰是誰非,我只知冤有頭,債有主!”楚平原道:“即使你認定我爹爹是你仇人,我爹爹亦已死了,我願到貴國,在令尊墳前,帶孝上香,代我爹爹賠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也總可以解恨了吧?”宇文虹霓道:“不能,你爹爹死了,還有你呢!我已在爹爹靈前灑過血酒,無論如何也是不能饒你的了!”

原來師陀國的民風,最是好勇鬥狠,父母之仇,子女必須代報,否則便要受親友唾棄,宇文扶威沒有兒子,復仇的擔子便落在宇文虹霓身上。子女在被害的父母靈前灑下血酒,這是師陀國最鄭重的一種宣誓儀式。那年宇文虹霓不過六歲,她在父親靈前灑下血酒之後,日夕所受的教導無非如何替父親報仇。因此盡管她聽了楚平原的辯解,也覺得未嘗無理,但這仇卻還是非報不可。

楚平原已是極盡低首下心之能事,哪知還是得不到對方的諒解,當也不由得傲氣勃發,冷笑說道:“如此說來,你是定要我填命的了?只不知當日枉死的大唐將士,卻又向誰索命?”宇文虹霓怔了一怔,說道:“這個我管不著,我只知父債子還,我就要向你討還血債!”楚平原仰天大笑道:“好呀,你既然蠻不講理,那麽我也只得明白的告訴你,這筆糊塗的血債,我可不想代父償還!你有本領,你就來強討吧!”

宇文虹霓柳眉一豎,正要發號施令,叫手下把楚平原生擒,好拿到她父親靈前活祭。忽地有個漢人軍官,越眾而出,說道:“宇文姑娘,下官奉命前來,聽你差遣,請容我稍盡犬馬之勞,將你所要的人犯拿來移交給你。”楚平原覺這話刺耳得很,睜眼一瞪,不覺大為驚異,原來這個軍官竟是前任的宮中宿衛統領武維揚。

楚平原大為奇怪,冷笑說道:“武維揚,你知不知羞?”武維揚道:“知什麽羞?”楚平原道:“我與這位姑娘之間的是非曲直姑且不論,你是大唐一位扈從天子的軍官,卻來聽一個外邦女子的差遣,還說要效什麽犬馬之勞,你丟了自己的面子不打緊,簡直是有辱國體,騰笑外邦!”武維揚道:“哼!有辱國體?你知道什麽,我這正是奉了朝廷之命!”楚平原道:“咦,這倒奇怪了,請問我犯了哪條國法?”武維揚道:“你犯了上國貴人,就是一個天大的罪!”楚平原側目斜睨,向宇文虹霓道:“失敬,失敬,我竟不知姑娘是一位上國貴人。”宇文虹霓倒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說道:“我倒無意請貴國協助報仇,這是我母舅有一日與你們貴國的韋大總管談起此事,他就派了這位武將軍來說是幫我辦案。嗯,武將軍,我只願按江湖規矩辦事,不想驚動貴國官府,就由我與楚相公作個了斷,不須你代勞了。”

原來在回紇滅了師陀之後,宇文虹霓的母舅歸順回紇,在回紇出兵助唐平定安史之亂時,她的母舅也隨同出征,官居左將軍之職,最近又由回紇軍統帥派他到長安來做軍務聯絡使。唐朝天子勢力日弱,各地藩鎮形同獨立,天子號令不出京畿,正要結納回紇作為強援,是以對一個本屬師陀籍的回紇降將,朝廷上下,也爭相趨奉。武維揚因那日在秦襄的英雄大會,處置不當,被長樂公主告了一狀,官貶三級,從宿衛統領貶作一個普通侍衛,因此他聞知此事,便自告奮勇,請禁軍大總管派他來協助宇文虹霓查緝她的仇人。禁軍總管也知此事有失朝廷體面,而且只是查緝一個楚平原也無須興師動眾,故此要他秘密從事,只能以私人的身份協助宇文虹霓。

武維揚一心借此機會,巴結回紇“貴人”,以圖升賞,聽得宇文虹霓有拒他幫手之意,連忙說道:“這與江湖上一般的尋仇報怨不同,他是敝國子民,理當由小官捕拿,以盡主客之道。”宇文虹霓道:“好,既是大唐律例如此,我就讓你先去拿他。但我可有言在先,要是你拿他不下,我可不管你們的律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