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異國鏖兵傷大將荒山伏甲困英雄(第2/5頁)

那少女怦然心動,想道:“他無論碰上什麽危險,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氣,和小時還是一模一樣。剛才室韋兄弟那兩柄大鐵錘打下之時,倒是把我嚇了一跳!咦,我不是為了報仇來的嗎?怎的卻突然憐惜起來了?不,不對,我一定要硬起心腸才是。”

楚平原仍是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氣,在刀劍環列之下,向那少女施了一禮,說道:“我自問並無冒犯姑娘之處,不知姑娘何以定要將我置於死地?姑娘可肯明白見告,免得我死了也是糊裏糊塗,難以瞑目?”

那少女咬了咬牙,冷冷說道:“楚平原,你不認得我了?”這已是她第二次向楚平原這樣發問了,楚平原好生詫異,向那少女瞧了又瞧,只覺果然是似曾相識,但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只好說道:“請恕楚某記性太壞,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姑娘?”

那少女給他瞧得杏臉飛霞,忽地把嗓子迫尖,用一種嬌嫩的孩子的聲音說道:“我不要你用玉來交換,這兩塊貝殼是我送給你的。你瞧這貝殼有七種顏色呢,美不美?但在我們家鄉,卻是並不值錢的!”旁邊的人(包括在樹上偷聽的段克邪與史若梅在內)都不知她說的是什麽意思,也不見她拿出什麽寶玉或者貝殼。楚平原聽了可是大吃一驚,叫道:“你、你是小霓子?”那少女點點頭道:“不錯,你想起來了沒有?”

楚平原想起來了,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舊事。那一年他父親楚充國新任安西都護使,駐節西域一個名叫“師陀”的小國,楚平原那時只是個十歲大的孩子,跟著他的父親也到了師陀國。師陀國有位右賢王兼掌全國兵馬,復姓宇文,雙名扶威。宇文扶威有個女兒,名叫虹霓,比楚平原更小,只有五六歲,師陀國是大唐藩屬,楚平原父親在那裏作“都護使”,等於是他們的太上皇,和掌管師陀國軍政的宇文扶威當然是時常往來的了。宇文虹霓活潑可愛,楚平原把她當作小妹妹一般,時時逗她玩耍。師陀國出產玉石,但貝殼是海邊才有的,宇文虹霓卻未見過。她聽得楚平原說貝殼如何如何美麗,便要拿寶玉來與他交換。楚平原不要她的寶玉,送了兩塊貝殼給她作玩物。剛才這少女所說的那些話語,便正是楚平原那時對她所說的話。

楚平原在師陀國不到一年,離開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宇文虹霓,要不是她說出這件舊事,學他當年的口音,說出他當時的言語,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位如花似玉的少女,便是當年那個拖著鼻涕的小姑娘。

宇文虹霓咬著嘴唇道:“你明白了沒有?”楚平原道:“明白什麽?小時候我可從沒欺侮過你,最少我曾經送過你兩片貝殼。”宇文虹霓冷冷說道:“誰和你說笑?我問你,你爹爹呢?”楚平原道:“十年前早已死了。”宇文虹霓道:“著啊,你爹爹死了,我不找你找誰?你們中國有句老話:‘父債子還’,今日,我就是來找你討還血債的!”楚平原吃了一驚,道:“這,這話從何說起?”宇文虹霓厲聲道:“還不明白?你想想你們是怎麽離開師陀國的?”

十五年前的一個意外事件在記憶中重現。那是一個無星無月之夜,宇文虹霓的父親宇文扶威突然帶兵攻圍他父親的衙門,黑夜中一場混戰,楚平原和他父親楚充國僥幸逃脫,天明時分查點人數,楚充國帶來的大唐官兵,本來是三千人的,只剩下十八騎。事後始知,原來這場事變是回紇在師陀國的駐軍發動的,當時回紇的勢力在西域已大大擴張,和大唐帝國的勢力發生了利害沖突,回紇以威迫利誘,唆使西域各國叛唐,在師陀國發生的兵變就是其中的一個事件。當晚攻擊大唐“安西都護使”的兵士,就有一部分是回紇的騎兵。

事件過後,師陀國成了回紇的屬國。楚平原的父親則回國請罪,並自動請纓,求朝廷派兵討伐回紇。哪知,朝議未定,安史之亂已起,大唐反以卑辭厚幣,求回紇相助平亂。收復長安之時,子女玉帛被回紇軍擄掠一空。一向被西域諸國奉為“天可汗”的大唐帝國,從此聲威一落千丈,反而要向回紇低首稱臣了。

唐朝既定下向回紇求援的“國策”,楚充國所奏當然就遭受了朝廷的駁斥,而且還給他加了一個“處理失當,輕啟邊釁”的罪名,把他斥革。楚充國回到故裏,過了幾年,感時傷世,郁郁而終。

楚平原給她引起這些慘痛的回憶,不覺熱血沸騰,峭聲說道:“原來你說的是這一件事。我爹爹的部下在這一事件中幾乎盡數傷亡,不知你要向我討什麽血債?”宇文虹霓怒道:“你只知你們的人有所傷亡,我們的人死了多少,你知不知道?”楚平原嘆了口氣,說道:“說起來罪魁禍首乃是回紇,你們在它控制之下,做出了這件兩敗俱傷的事情,實是令人痛心,不過我也不想責怪你的爹爹了。”宇文虹霓大怒道:“你還要責怪我的爹爹?你們那些士兵算得了什麽,死了一千一萬個也抵不上我爹爹一個!”楚平原怔了一怔,道:“什麽,你爹爹——”宇文虹霓道:“你還問我爹爹,我爹爹在那一晚給你爹爹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