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鴛侶分飛悲喪志恩師訓誨醒癡迷(第3/7頁)

耿天風聽了徒弟這聲呼喚,好像是從惡夢中驚醒過來,說道:“記得那天我也曾這樣地問我的母親:‘娘,你怎麽啦?’因為我見著她的時候,她的面色已經是很不對了。

“娘說:‘沒什麽,我就是等著和你見這一次面。不過,其實你是不應該來的。’我說:‘娘和表妹都在這兒,我怎能夠不來呢?’

“娘說:‘我知道你對我一片孝心,但你可知道應該先國後家的道理?’我說:‘孩兒不敢忘記母親的教訓。’

“娘的兩只眼睛忽地張開,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說道:‘你老實告訴我,你可曾答應替陽天雷做任何事情?’我說:‘孩兒並未上他的當。’

“娘這才好像稍稍放心,說道:‘好,你沒有上他的當就好!但你現在一定是好生為難,陽天雷用你的母親和你的妻子要挾你,你不願意屈服,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辦,是嗎?’我給母親說中心事,只好默然不語。

“娘嘆了口氣,說道:‘我就是怕你一時把持不定,喪了名節。所以我下了決心替你解決這個難題,只要你記著今晚我對你說的話就行了。’說到這裏,娘的面上突然現出一片黑氣,聲音也都嘶啞了。大驚之下,我連忙抱著母親,再次問道:‘娘,你怎麽啦?’

“娘的臉上現出笑容,說道:‘你進來的時候,我口裏已經含了一粒藥丸。我幫不了你的忙,但也不能做你的絆腳石。所以我先走一步,見你爹爹去了。你趕快闖出去,即使不能成功,死了也是我的好兒子。但你可千萬不要自己尋死!’聲音越來越是微弱,但每一個字卻像巨雷打在我的心上。我這才知道娘是為我服了毒!我撬開她的嘴巴,但已經遲了,那是一種很厲害的毒藥,用白蠟裹住,作成藥丸,咬破了外面的一層蠟,不消片刻,就會中毒而亡。

“當時我驚得呆了,忘記了我的未婚妻還在身旁,忽聽得她說道:‘你忘記了娘的吩咐麽?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麽?’我驀然一省,跳起來道:‘你呢?’表妹說道:‘婆婆求仁得仁,做媳婦的豈能苟且偷生?’突然從樓上跳下去,我一把沒有拉著,她撞在假山石上,發出一聲裂人心肺的呼喊。我跳下去,恰好趕得上聽她最後幾句話:‘大哥,請原諒我不能伴你了,因為、因為我不想拖累你!’

“我本來是要趕回家完婚的,不料一夕之間,母親死了,妻子也死了。但表妹說得對,她們乃是求仁得仁,她們是雖死猶生的!我不必為她們傷心,我只應該替她們報仇!”

谷涵虛聽得手心捏了一把冷汗,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心裏想道:“我只道我的遭遇已經不幸,誰知師父的遭遇比我不幸得多!當時他的處境,只怕也要比我那晚的處境更為兇險!”

耿天風繼續說道:“當時的處境也沒有空暇容許我傷心了,陽天雷的人在樓下看守,我一跳下來,他們便即一擁而上。

“當時我也不知哪裏來的神勇,一場惡戰,給我擊斃了金虜的七名高手,連陽天雷也給我拼了個兩敗俱傷!”

谷涵虛抹了一額冷汗,方始松了口氣,說道:“痛快,痛快!師父,你這一戰也足以大寒敵膽了!你的傷傷得重嗎?”

耿天風道:“那一晚真可以說得是死裏逃生!我的武功本來是不及陽天雷的,連接了三次他的天雷掌,其實我已是受了很重的內傷,但他在我拼命反擊之下,也中了我的兩劍,他這才不敢追我。

“我躲到深山裏自行醫治,醫了一年,身體方才復原。可是所受的內傷,迄今仍是未能痊愈。”

谷涵虛吃驚道:“已經過了二十年了,現在都還未好嗎?”

耿天風道:“你不必擔心,對身體已是沒有什麽大礙的了。只不過師祖所傳的上乘內功,我只能教給你,本身卻是不能練了。這也是為什麽我到了江南之後,從來不敢在人前顯露過武技的原因。”

耿天風又喝了一碗酒,繼續說道:“我不能再練上乘內功,這還不打緊,更遺憾的是,在我養好了身體之後,北方的局面更為惡化,我和義軍也失掉聯絡了。

“我已經列入金虜的‘欽犯’名單,陽天雷受的傷比我輕,早已好了。他正在親自率領征騎,到處搜查我的下落,我在北方已是沒有容身之地。

“沒奈何,我只好逃往江南。當時我年紀還輕,武功雖然受損,胸中尚有一腔熱血。我以為朝廷總是要謀恢復中原的,我對朝廷抱有很大的希望。

“誰知我到了臨安,才知道我想得太天真了,朝廷上下,只求苟安,主張抗敵的將領,不是遭受貶抑,就是給奸臣害死。我心灰意冷之余,只好隱姓埋名,流浪江湖。

“可是我身負國仇家恨,我還是不能甘心就此埋沒一生的。我這一生恐怕是不能親自手刃仇人的了,因此我就到處物色佳徒,希望我的徒弟能夠替我了此心願。我找了十年,才找到你做我的徒弟。從此,我就把我畢生的心血,都放在你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