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

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張丹楓的弟子。真是一代勝於一代,叫我們做長輩的愧死了!”於承珠驚疑不定,拾起寶劍,只見那和尚年近六旬,紅光滿面,手橫禪杖,禪杖被自己的寶劍截了一個缺口,卻毫無慍色,咧開大口,向自己笑個不停。再一看,只見自己的那匹照夜獅子馬正在和另一匹白馬嬉戲,那匹白馬和照夜獅子馬一模一樣,只是身上多了許多斑點,照夜獅子馬屈了前蹄,半跪地上,挨著那匹馬摩擦,兩匹馬都在不斷地嘶叫,好像久別的親人在異地相逢一般。

於承珠心中一動,忽聽得周山民叫道:“呵,原來是潮音大師!”只見石翠鳳扶著周山民一步一拐地走來,未到跟前,便張口大叫。於承珠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跪倒,叩了三個響頭道:“徒孫於承珠,叩見師伯祖。”

這潮音和尚在玄機逸士門下排行第二,以天魔杖法威震江湖,論起輩分正是張丹楓的二師伯,他那匹白馬乃是照夜獅子馬的母親,所以照夜獅子馬和它那般親熱。

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怎麽受了傷了?”石翠鳳將前事說了一遍,潮音和尚道:“原來你們也是找張丹楓的。”笑道:“我也正要找他給我報這兩刀之仇呢!”撕開肩衣,只見左邊肩背交叉兩道傷口,已貼上膏藥。於承珠大駭,心道:“怪不得師父說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極,傷了一邊臂膊,還居然這般了得。”周山民道:“誰吃了老虎的心,豹子的膽,敢與大師作對?”石翠鳳也急忙問道:“這兩刀是誰砍的?”潮音和尚恨恨說道:“他們豈止與我作對,東南沿海的百姓被他們殺戮的盈千累萬,幸而我這根禪杖還不含糊,要不然怕不被他們斬為肉醬。這兩刀是倭寇砍的!”潮音和尚說出經過,原來他平生最愛打抱不平,聽說倭寇在東南沿海大肆殺戮,義憤填膺,便跑到浙江台州去助那裏的義民首領作戰,但寡不敵眾,在一次戰役中,以數百義民對抗三千倭寇,雖然殺敵無數,但義民亦折損過半,潮音和尚保護義民首領葉宗留、鄧茂七沖殺出來,混戰之中,肩背被倭寇砍了兩刀。

於承珠道:“我師父已到大理去了!”潮音和尚道:“他一定是想去邀我的大師兄出山。”於承珠道:“聽說他是去給太師祖拜壽。”潮音和尚敲敲頭道:“哈,我倒忘記了今年是師父的八十大壽了。”又笑道:“丹楓這孩子貌似歸隱,實則一腔熱血,比我更愛管閑事。他曾有書信給葉宗留,叫葉幫主和山民兄及山東各寨主聯絡,請你們速發救兵。他此去拜壽,定有所圖,我看他至遲明年,必回江南。”於承珠道:“周寨主你的傷怎樣了?”周山民笑道:“服了你的藥丸,好了一點。聽得潮音大師所說的抗倭英勇事績,更是精神一振,我看不妨事的。”潮音和尚猛醒道:“你看我好胡塗,盡管和你說話,你們都該去歇歇啦。”

石翠鳳道:“去哪兒找歇息的地方?”潮音和尚道:“轉過這邊山坳,有一家獵戶,是自己人。”於承珠扶周山民夫婦上馬,潮音和尚在前引路。周山民忽道:“於姑娘,請你每隔十步,給我在樹上留一個記號。”於承珠道:“什麽記號?”周山民道:“日月雙旗和一支大棒。”於承珠心中一動,道:“是留給畢擎天的嗎?”周山民道:“不錯,我這次來除了想找你的師父之外,還想與他會盟。他是我的義弟。哈,潮音大師,此人豪氣幹雲,確是後輩中難見的英傑。與你性情必定相投。”

於承珠心頭震蕩,畢擎天粗豪的相貌在她腦海中浮泛出來,不知怎的,她感到有種難以言說的厭煩,不想再見到他。潮音大師卻是興致勃勃,向周山民打聽畢擎天的為人和來歷,哈哈笑道:“原來是畢道凡的兒子,那麽說他該叫我做世叔。”畢道凡生前和潮音和尚至為要好,潮音和尚聽得故人之子做了北五省的“大龍頭”,心中自是喜悅。

轉過山坳,淡月星光之下,果然隱約見有一家人家,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恐怕也得調養個把月,這家主人頗通醫理,你正好在這兒靜養。”剛說話間,忽見山下有火把光,有一騎馬奔上山坡,潮音和尚“咦”了一聲,叫道:“這人騎術精絕,騎的馬亦非凡品,周兄,你快看看,可是畢擎天嗎?”於承珠一眼瞥去,尖聲叫道:“是陽宗海!”潮音和尚道:“哪一個陽宗海?是川西劍客陽宗海嗎?”石翠鳳道:“是當今的大內總管陽宗海,是殺傷我的那個狗賊陽宗海!”

陽宗海騎的是禦苑駿馬,僅次於照夜獅子,他一路追於承珠的馬蹄痕跡,追到此地,在馬背上將火把一晃,哈哈笑道:“周寨主原來還在這兒,陽某又要來促駕了!”於承珠拔劍出鞘,潮音和尚沉聲道:“這賊子交給我,你保護周寨主。”驀地一聲大吼,掄動禪杖,卷地便掃馬足,那匹棗紅大馬雙蹄人立,縱起一躍,陽宗海大怒,將火把劈面擲下,被杖風一震,火把斜飛數丈之外,夭嬌有如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