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潑酒鬥兇頑 夜奔荒野傳書邀抗敵 義薄雲天

卻見那孟長生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橫掌便削那胖和尚的小腿,胖和尚急忙縮腳,孟長生仰臥地上,雙腳一踢,又踢到和尚的膝蓋,原來他並不是被和尚的拳風所震倒,而是在那裏大耍北派的“地堂拳”。只見他在地上滾來滾去,有如轆轤亂轉,忽而腳踢,忽而手抓,時而以肘支地,時而以肩承重,倒豎蜻蜓。身子靈活之極,肩、肘、指、臂,各個部分,都是一沾地,即能借力騰起,竟如一個皮球一般,所發招數甚是怪異,卻無一不是攻向敵人要害,於承珠雖然聽師父說過有這路功夫,卻未曾親自見過,這時見那胖和尚被矮冬瓜迫得連連後退,形狀滑稽之極,不禁失聲笑了出來。

忽聽得有人叫道:“反腳踢他背脊!”“奔坎位踏他手背!”“走離方挑他鼻梁!”郭成泰一瞪眼睛,只見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不住地指著場心口講指劃,竟是指點那胖和尚用鴛鴦連環腿去破孟長生的地堂拳,看來他對地堂拳極為精通,竟把孟長生的後一著,即將滾動的方向都喝破出來。地堂拳全仗在地上盤旋滾轉,擾亂敵人心志以取勝,在不熟習地堂拳的人看來,但覺他亂轉亂滾,難以預測,其實內中實有法度,並非雜亂無章。那胖和尚的功力本來比孟長生高出許多,這時一得同伴指點,更如生龍活虎,上面用羅漢五行拳,下面用鴛鴦連環腿,同時對抗兩個強敵。那掌櫃的施展大力鷹爪功,尚能應付裕余,孟長生卻給他一頓連環腿踢得在地上東閃西躲,狼狽之極,猛聽得那胖和尚喝一聲“著!”騰地飛起腳,將孟長生踢了一個筋鬥。

郭成泰胡子翹起,一口口地噴出濃煙,顯見心中憤怒之極,只是場中已是以二打一,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再去幫場,畢願窮這時已將同伴扶起,那粗豪漢子雖然中了胖和尚一拳,他皮粗肉厚,卻無大礙,畢願窮一晃木棒,盯著那短小精悍的漢子道:“閣下既然技癢,我這個化子倒願陪閣下玩玩。”那漢子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哈,斜走巽位,再給他一腳,管保他不能再打。”胖和尚依言一腳,果然又把孟長生重重地踢了一腳,踢得他在地上連打三個大翻,碰倒了兩張桌子,果然不能再戰了。

畢願窮一生戲弄人,這時反被那漢子嘲笑,心頭火起,便待下場,只聽得“格登”“格登”的腳步聲,有人走下樓梯,登時全場肅靜無嘩,畢願窮將跨出的腳步又縮了回來,顯出恭敬侍候的樣子。於承珠大為奇怪,擡頭一看,只見一對中年男女,正在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

這對中年夫婦年紀不過三十多歲,衣服華麗,乍眼看去,似是貴家公子攜同眷屬出遊,但眉宇之間,英氣勃勃,酒店中那些三山五嶽的人馬,一見他倆走下樓梯,立刻肅然起立,鴉雀無聲。於承珠心道:“什麽人竟有這樣大的氣派?”看清楚時,卻原來就是張丹楓要她尋找的那對畫圖中人——金刀少寨主周山民和他的妻子石翠鳳。

那掌櫃的一聽到腳步聲便想跳出圈子,胖和尚卻是一點也不放松,他對周圍肅靜的氣氛,竟似毫無感覺,忽地叫道:“掌櫃的老兒,你要走這可不成!”左手駢指一撩,右拳突出,“砰”的一聲,又將那掌櫃的摔了一個筋鬥,那掌櫃的大力鷹爪功比起胖和尚的羅漢神拳功力雖然稍遜,但也不至於輸得如是之慘。只因他忙著要迎接周山民,料不到胖和尚居然如此無禮,故此冷不防便著了胖和尚的道兒。

這一下全場皆怒,有幾個摩拳擦掌,便想跳出,郭成泰火紅了眼,提起旱煙管便奔下場,忽聽得周山民道:“郭老爺子,你也來了?有勞前輩,實不敢當。”郭成泰漲紅了臉,想起自己的身份實不宜在周山民面前,跟這個胖和尚動武。周山民微微笑道:“有什麽事過不去,坐下來談談不好麽?”那胖和尚大叫道:“你們這一夥都幫著店家欺負俺出家人,灑家可是不懼!”周山民笑道:“怎見得我就幫定了店家,你說出理來,咱們評評。”有兩個少年人忍不著氣,在周山民說話的當兒,便奔上去要拉下胖和尚,胖和尚一招左右開弓,將兩個少年都打倒了。

郭成泰叫道:“好呀,欺負到我的頭上還不打緊,如今竟然欺負到金——”底下的話還未說出,周山民擺了擺手,郭成泰猛醒起周山民不願在生人面前表露身份,但這口氣卻咽不下,“金刀寨主”幾字含糊帶過,卻跟著大喝道:“俺不教訓你這禿驢,俺不姓郭!”這時他怒火攻心,再也顧不得在周山民面前失儀,一抖煙管,奔向和尚。

胖和尚大笑道:“我正要領教領教你煙管打穴的功夫。”隨便立了一個門戶,伸拳待敵,忽見面前人影一晃,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你這幾招把式,配向郭老前輩請教麽?”這人身形快極,聲到人到,倏地便是一個沖拳擊到面門,胖和尚吃了一驚,心道:“怎麽這廝也會羅漢神拳?”伸掌一撥,左掌用的是鐵琵琶手,右手還了一招“鶴拳”,那少年身形左晃,避過他的鐵琵琶手,屈起五指,猛然一啄,用的也是“鶴拳”,但招數卻是怪異之極,一啄之下,招式未變,立刻便是一個肘錘,接著長拳橫拖,腳底一撥,胖和尚咕咚一聲,跌倒地上,這少年正是於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