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古道山村 頑童驚俠士深宵石室 秘詔嚇鏢師

萬裏江山一望收,乾坤誰個主沉浮?空余王氣秣陵秋;

自草新詞消滯酒,任憑短夢逐寒鷗,散花人士剩閑愁。

——調寄《浣溪紗》

古道山村,一群頑童嬉笑的聲音,沖破了山谷的寂靜。

不知是因為有徂徠山擋住了西北的寒風,還是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元宵才過了三天,山坡上就開遍了茶花和杜鵑花,有桃紅花瓣包著金絲花蕊的,有青絲花蕊鑲著乳白花瓣的,還有紅裏參白儼若大紅瑪瑙的,把這山村點綴得花團錦繡,春意盎然,徂徠山雖在長江以北的山東境內,這山村的景色,卻有點像江南的早春了。

山村裏有疏疏落落的人家,村子前面有個大池塘,孤零零的隔在山坳外邊,也不知是屬於哪個人家的,山村地勢只有這裏較為平坦,所以雖然內外相隔,山村裏的人家還是在這裏辟塘養魚。

下午的陽光,曬得孩子們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他們正在塘邊嬉戲,有的脫下了棉衲捉虱子,有的相互追逐捉迷藏,其中有個孩子,約摸十二三歲的樣子,黑漆的面上發著油光,打著一雙赤腳,小腳露出青筋,個子雖然不大,卻長得極為結實,臉上現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氣,似乎是這群頑童的領袖。孩子們正鬧得歡,他忽然脫了上衣,只穿著一條牛頭短褲,赤著半個身子,叫嚷道:“喂喂,誰跟我下塘摸魚去?”春陽雖暖,但脫下棉襖還是感到寒冷,孩子們你望我,我望你,沒有一個出聲答話。一個頑童伸手進池塘裏一試,“呸”了一聲道:“小虎子,你發神經,塘水還是涼沁沁的,一點兒都沒有暖,你要去自個兒去。”

那被叫做“小虎子”的頑童嘻嘻冷笑,雙眼一掃,嚷道:“都是怕冷的膽小鬼!就沒一個敢下去嗎?”眾頑童都搖手道:“不去,不去!”小虎子的眼光落在一個孩子的身上,叫道:“小龍,你和我去!”那叫做小龍的孩子道:“我寧願給你磕三個響頭!”小虎子道:“好,那你就過來。”突然一把揪著小龍,用力一推,只聽得“蔔通”一聲,小龍跌下池塘,小虎子跟著跳下去,掏起塘泥,就抹小龍的面,池塘邊的頑童大拍手掌,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小龍道:“喂,冷死我啦!”小虎子道:“穿著大棉襖還叫冷,熬一會就不冷!”小龍哭喪著面道:“這棉襖還是媽新給我縫的。”小虎子一個勁兒不理,仍然掏塘泥糊他的臉,糊他的新衣。正在胡鬧,忽見岸上的孩子們背轉了身,笑聲突然停止……

小虎子從水裏冒出來,只見從山谷外面,進來了三騎陌生的旅客。

徂徠山西面有一條驛道直通濟南,從這條驛道引出一條支路,本來可以通到這個山村,只因年久失修,路基被山洪沖壞,村人走這條路出外趕集還沒有什麽,馬匹可是十分難走,這條路又在群山環繞之中,平素只有村人往外面趕集,可沒有外面的客人進村裏來,而這三個騎客,其中兩個還是軍官,長統馬靴踏在馬蹬上鏗鏘作響,孩子們更是沒有見過,另一個是約摸三十多歲的漢子,滿臉虬須如戟,雙目炯炯有神,長得比那兩個軍官還要威猛。孩子們驟然見到這三個生客,連小虎子在內,都給他們吸引著了。

孩子們可不知道,他們看到這三個生客感到驚詫,那三個客人看到他們,更是驚詫,尤其是當他們看到小虎子水淋淋地從池塘裏鉆出來,露出上半身的時候。

這三個客人雖然都穿著村子裏從未見過的呢絨衣料,但卻是衣裳破裂,滿身泥土,似乎是剛剛和人打過一場大架,那兩個軍官衣襟上還有點斑斑的血跡,顯得十分狼狽。

那條山道,因被山洪沖毀,靠近村口之處,裂開了二丈左右的大缺口,一時未能修復,上面只架了一條僅可供一人行走的木板,山風吹來,上面無人還自搖搖晃晃,要帶著馬匹走過那是絕不可能。三個騎客在這缺口前面,跳下了馬,正打算牽著馬兒涉水而過。

小虎子踏著塘水,載浮載沉,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這三個陌生的客人,眼睛眨呀眨的,似乎正在想著什麽事情,小龍也給他這股神氣怔著了,穿著新棉襖泡在水中,竟然忘記了趁此時機,爬上岸去逃避小虎子的追逐。

行在前頭的那個軍官看了小虎子一眼,轉過頭來對那個虬須漢子笑道:“老樊,真有你的,說實在的,起頭我可不敢相信這山村裏能有什麽高人,現在看來,敢情這裏面真有藏龍臥虎?”

那被叫做“老樊”的漢子笑了一笑,正待牽馬涉水,忽聽得背後,一聲馬嘶,聽來還在半裏之外,倏的就奔到了背後。“老樊”心中一動,這馬好快!未及回頭,但覺一股勁風,一團龐大的黑影,後面來的那個騎士,竟然連人帶馬,從他們的頭頂飛過了那一道兩丈長的“木板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