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恩怨難忘 豪情化飛絮情癡不悔 魔窟締知交(第3/6頁)

忽聽得門內一聲怪笑:“什麽人這樣大膽,敢毀壞我的門戶!”隔著石門,那笑聲卻像利刃一般刺進他的耳鼓,張丹楓凜然一驚,這可怖的笑聲和雲蕾的笑聲簡直有如夜鶯之於梟鳥,“這裏面沒有雲蕾,呀,我來到這裏是做什麽呢?”這霎時間,張丹楓的神志又轉模糊,饑餓亦已忘卻。倏忽之間,忽見幾條黑影向自己奔來,張丹楓本能地運用武功相抗,伸指出掌,竟在黑漆漆的石室中,施用上乘的點穴功夫,只聽得“咕咚咕咚”幾聲疾響,那幾條黑影都撲倒地上。就在此際,只見裏面的一間密室,石門一開,一條黑影現出身來,人還未到,勁風先到,張丹楓忽感地轉天旋,一交跌倒,人事不知。

這幾個被他點倒的人是上官天野的侍者,上官天野這時正從密室之中走了出來。

上官天野武功蓋世,且有“魔頭”之號,幾十年來,隱居此山,武林高手,不敢從他居處的附近經過,卻不料被張丹楓震塌了他的石門。上官天野初時還以為是玄機逸士,但轉念一想,以玄機逸士的身份,絕不會這樣無禮,心中極是奇怪,到他遙用“一指禪”的功夫,點倒了張丹楓之後,便急急點燃燈火,要看這個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究是何人?

這一看更令上官天野驚詫,只見倒在地上的竟是一個面如冠玉的美少年,只是形容憔悴,似病非病,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上官天野所學甚廣,醫蔔星相,無所不能,一見情狀,便知其中定有蹊蹺,試替張丹楓把脈,一把之下,具有絕世武功的上官天野,也不禁大為奇怪。

要知他的一指禪功,已練至出神入化之境,所點者又是張丹楓脅下的軟麻穴,按理來說,附近的血流受到阻滯,脈搏必然遲緩,但張丹楓的脈象卻是如常,只是微微現出虛弱的跡象,深通醫理者一探便知這乃是因饑餓所致,而並非是受了點穴的影響。

上官天野心中想道:“若然是絕頂的高手,像玄機逸士這樣的人,還可以閉穴法來防禦我的一指禪功,但若用閉穴法,雖被點中,亦不至於暈厥,而且在脈象中亦沒有閉穴的跡象,此人既被點倒,卻又並無傷損,不知是何緣故?難道世上還有另一種我所不知曉的神奇的內功麽?”

上官天野當真沒有料到,世上果然還有一種他所不知曉的神奇內功,那就是彭和尚所著的《玄功要訣》裏所載的功夫。上官天野所習的內功,走的乃是怪異的一路,厲害是厲害到了極點,但卻遠遠不及彭和尚的“玄功”來得純正。故此張丹楓的功力雖尚遠遠不及上官天野,但被他的一指禪功遙遙點中穴道之時,卻自然能運功與之相抗,所以雖然暈厥,卻無傷損。

上官天野又想道:“這少年年紀青青,又在饑餓之中,居然能在舉手投足之間,便將我的四個侍者一齊制服,這等本事,非有二三十年的功力,絕難做到,難道他是在娘胎裏便練武功的麽?”猛地心中一驚:莫非他是大對頭玄機逸士的弟子?但轉念一想,即算是玄機逸士的弟子,年紀青青,亦不應具有如此武功。而且他應付“一指禪”的功夫,也不像玄機逸士這一路的功夫。

上官天野百思不得其解,他雖有“魔頭”之號,卻亦有“憐才”之念,當下將張丹楓點醒。張丹楓迷迷糊糊,眼睛也不睜開,竟不知自己曾做過何事,一有知覺,便嚷道:“小兄弟,小兄弟。”上官天野倒了一碗茶放在他的口邊,只聽得張丹楓又嚷道:“呀,呀,小兄弟,你不歡喜馬奶酒,我也不喝這馬奶酒。”

上官天野心道:“這人神思紛亂,怪不得脈象之中,有心火郁結之象。”道:“好,你不要馬奶酒,用酸葡萄酒來送乳酪吧。”另外取過一奶酪,仍將那碗香茶移開了又再拿回給他。張丹楓迷迷糊糊,將奶酪和香茶都一齊喝了,叫道:“小兄弟,小兄弟,這才是我的好兄弟,我踏進門來,你不再趕我了?哈哈,你不再趕我了!”驀地向長椅一倒,呼呼熟睡,他委實是太疲倦了。

上官天野不知怎的,只覺這少年與自己甚是投緣,想道:“我這碗香茶內有此山特產的雪參,可以養氣活血,加上這碗乳酪,他便再睡一天不吃東西也是無妨。”當下將張丹楓抱回自己的書房,便讓他在自己平時睡午覺的溫玉榻上安歇。

張丹楓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的下午,只覺隱隱幽香,沁人心脾,睜眼一看,只見陽光透過窗戶,窗口供著一盆芝蘭,窗戶兩邊掛著一副對聯,聯道:“難忘恩怨難忘你;只為情癡只為真。”房中布置精雅,壁上還有一幅畫圖,畫中一片紫竹林,林中一個紫衣少女,長眉入鬢,似喜似嗔。張丹楓心中一動:畫中的景象,好像在哪兒見過一般,連畫中的少女,那身材體態,也像曾和自己有一面之緣。張丹楓重讀聯語:“難忘恩怨難忘你;只為情癡只為真。”如醉如癡,只覺雲蕾的影子在眼前浮晃,紫竹林中的少女突地化成了雲蕾,好像要從畫圖中跳出來,轉眼之間又消失了。張丹楓自言自笑道:“天地之間哪還有人比得上我的小兄弟,畫中少女雖美,也難及她萬一。”不知不覺拿起書案的紙筆,畫了一張又一張,畫的都是雲蕾的肖像,有含羞的雲蕾,有帶笑的雲蕾,有薄怒的雲蕾,有佯嗔的雲蕾,有惹憐的雲蕾,種種神情,種種體態,一一描繪紙上,興猶未已,又畫了一幅她和自己並馬奔馳的圖畫,題上一首小詞道:“掠水驚鴻,尋巢乳燕,雲山記得曾相見,可憐踏盡去來枝,寒林漠漠無由面。人隔天河,聲疑禁院,心魂漫逐秋魂轉,水流花謝不關情,清溪空蘊詞人怨。”畫完擲筆長笑,忽地又嗚嗚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