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劫後剩余生 女兒淚灑門前傷永別 公子情傷(第3/8頁)

張宗周愕然道:“楓兒,你剛回來,怎麽又走?”張丹楓道:“師尊有事,弟子服其勞。我的師父既然前往履險,我怎能不追隨呢?”張宗周想起自己的兒子乃是謝天華一手培養成材,張丹楓所說的自是正理,當下雖覺黯然,卻也不加阻撓。只是問道:“你那匹照夜獅子馬呢?”張丹楓道:“我那位朋友帶它先走了。”張宗周“哦”了一聲,心道:他和這位朋友交情確是不比尋常。心中越發想知道那是何人。

第二日一早,董嶽和張丹楓向張宗周辭行,張宗周道:“我送你們出去。”攜著兒子的手,緩緩而行,董嶽則在澹台滅明陪伴之下,先到門前相候。張丹楓道:“爹,你回去吧,你還要上朝呢。”張宗周道:“辭呈昨夜我已修好了,不必著忙。從此我無官一身輕,只有盼望你回來了。”張丹楓道:“爹爹不必掛心,我和師父都會回來的。”張宗周道:“只恐你回來之後,又要走了。你回來時,明朝的使臣想亦應當來了。”張丹楓道:“你為什麽不與我們一同回去?”張宗周道:“昨夜早已說過,不必多說了。”張丹楓忽道:“爹爹可還記得以前那位明朝的使臣雲靖嗎?”

張宗周怔了一怔,張丹楓只覺他的掌心淌汗,微微發抖,過了半晌,張宗周嘆了口氣,說道:“呀,三十年了,三十年前之事還歷歷如在目前,雲使臣是我生平所見的第一條硬漢,我怎會不記得?算起來他回國也有十年了。”張丹楓道:“他剛踏進國門,便被王振假傳聖旨,將他害死了。”張宗周道:“這事情我亦聽說。呀,都是我的罪過。想那時我少年氣盛,恨極明朝的天子,連同效忠明朝的人,我都憎恨。以至令雲靖在冰天雪地的湖邊,牧馬了二十年。他二十年來飲冰嚼雪,對朱家天子始終是丹心一片,他雖然是與我作對,我倒很佩服他。近年來我一想到這件事情,就覺得難過,這是我生平所作的唯一罪孽。我倒希望將來明朝派來的使臣,也像雲靖一樣,是個鐵錚錚的硬漢。”張丹楓忽道:“聽說雲靖還留下兩個孫兒,一男一女,年歲和我差不多。”張宗周道:“是嗎,但願能見著他們。”張丹楓道:“若然他們有求助於你的地方,你願意嗎?”張宗周道:“你是我所寶貝的兒子,若然要為了他們,舍棄了你,我也情願。”忽又嘆道:“他們若然還在人世,長大成人,定知他爺爺當年之事,他們一定將我當作仇人,又怎會向我求助?”張丹楓聽他父親所說的話,出於脾腑,心中大慰,只聽得他父親又道:“你怎麽知道這兩個孩子的下落?”張丹楓本想將他與雲蕾之事說知,但一轉念間,卻又忍著不說,只道:“聽說他們也跟了明師,學成了一身武藝,雲靖的孫兒,好像還在明朝為官呢,我是聽得江湖上的朋友說的。”張宗周喜道:“這樣我就安心了。但願將來明朝派來的使者,就是雲靖的孫兒。”

說話之間,已到了門邊。張丹楓道:“爹爹保重。”和董嶽走出後門,只見張宗周淚光瑩然,還倚在門邊凝望。

董嶽道:“天華師弟真有耐心遠見,現在我才知道他肯留在你們家中十年的理由。你的父親願暗助中國,看來也先亦興不起什麽波浪了。”

張丹楓道:“師伯,咱們現在上哪兒?”董嶽道:“當然是上碧羅山呀,你的小兄弟正在掛念你呢。”張丹楓道:“原來是你老叫她上山去住的。”董嶽道:“碧羅山上有我的一位朋友,雲蕾在客店居住,終是不妥,因此我叫她到這位朋友家中暫住。”

兩人腳程甚快,不到一刻就來到了碧羅山。寒冬肅殺,滿山黃葉,但張丹楓心中卻充滿生氣,對著殘冬臘月,卻如看見了明媚的春光。走上半山,只見山坡上一家人家,土墻木門,倒也齊整,門前倚著一個少女,正是雲蕾。張丹楓叫道:“小兄弟,小兄弟,我回來了!”雲蕾淡淡應了一聲,神情甚是冷漠。董嶽瞧了他們一眼,搖搖頭道:“你們真是一對冤家。”

張丹楓道:“我和父親談起當年之事,他甚是後悔。”正想告訴雲蕾,他的父親是怎樣盼望能見到他們,雲蕾冷冷說道:“我也在後悔呢。”張丹楓道:“後悔什麽?”雲蕾道:“我的爺爺牧馬,我的母親現在給人家放羊,將來若和你一道見著母親,我也不知該怎麽說好。”張丹楓嘆了口氣。原來雲蕾是覺得和他相好,對不起母親,故此後悔。董嶽笑道:“你們這兩個小家夥一見面就唉聲嘆氣,真令我這老頭子莫名其妙,有話進裏面去說。”張丹楓嘆氣道:“我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同你尋著母親。將來不論伯母怎樣責怪我,我也甘受。”雲蕾忽地噗嗤一笑道:“責怪你做什麽?我的母親生平從不責怪人的。別作得那樣可憐相啦。”一笑之下,春意盎然,好像滿天的陰霾都被陽光驅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