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聯劍懲兇 奇招啟疑竇抽絲剝繭 密室露端倪(第2/9頁)

再看些時,忽又覺張丹楓此套劍法似曾相識,卻又偏偏說不出名來。雲蕾細細思量,這套劍法自己又明明沒有見過,而且也從未聽師父說過有這種怪異的劍法,自己怎的卻會有如此微妙的、似曾相識的感覺?真是越想越奇,莫明所以。但覺他每一招雖然都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但到他出手之後,卻又覺得每一招都“深合吾心”,好似自己想說一句話,還未想得好如何表達,卻忽然給別人先行說了,而又說得非常之妙,令自己又是佩服,又是痛快,既出意外,又在意中。

雲蕾全神貫注,忽地心頭好像有一道電光閃過,驀然感到張丹楓這套劍法雖是與自己所學的大不相同,但卻又似是與自己所學的相克相生,可以互相配合,就如一對孿生兄弟,心靈交感,呼吸相通!

這時雲蕾但覺得心神恍惚,浮想聯翩,場中的黑摩訶與張丹楓雖然還在激戰,她卻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突然想起下山前夕,師父對她所說的話來。

那是一個除夕之夜,川北小寒山的山峰之上,有一間石屋,石屋內點著十二枝粗如人臂的牛油巨燭,燭的式樣和枝數,都如今晚所見的一樣。燭光圍繞之中,坐著一個中年女子和一個艷若鮮花的少女,這就是飛天龍女葉盈盈和她唯一的愛徒雲蕾了。屋內擺有酒食,但卻不是除夕的歡宴,而是師徒相別的離筵,原來葉盈盈替她的徒弟餞行,雲蕾武藝已成,遵奉師父之命,明天便要下山了。

雲蕾早已從師父口中知道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無時無刻不想下山早日報仇,可是今晚師父替她餞行,卻頗出她意料之外。為什麽早不叫走,遲不叫走,卻偏偏在除夕之夜替她餞行?雲蕾一邊聽師父囑咐,一邊心中暗自思疑,面上露出疑惑的顏色。葉盈盈也似覺察到了,一口一口地喝酒,連盡了三大杯,忽地喟然嘆道:“一年將盡夜,萬裏未歸人。十二年前我送走了一個人,不,是趕走了一個人,今晚我又要送你走了。”

雲蕾聽得沒頭沒腦,不敢置答。飛天龍女嘆息之後,定神望著雲蕾,忽道:“你今後如到蒙古,見著一個人,你就說我叫他回來。”雲蕾道:“什麽人呀?”飛天龍女聽她一問,啞然失笑,忽而面上現出紅暈,又喝了一杯,低聲說道:“你的三師伯謝天華。”雲蕾奇道:“三師伯謝天華?他不是到了蒙古,要替我的爺爺報仇,去刺殺那張宗周的嗎?”葉盈盈道:“是呀。他去蒙古是十年前之事,可是他離開我,卻是十二年前的今晚。他的武功高強,人又沉毅機智,他說替你爺爺報仇,那就一定報得了。而且一定用不了十年。”雲蕾道:“那麽他為什麽十年來一直沒有信息?”葉盈盈嘆氣道:“我猜他是不願再回來了。”雲蕾道:“為什麽?”葉盈盈忽而轉過話頭,說道:“天下各家各派的劍法我都通曉,就是有一家的劍法,我連見也沒見過,你說奇不奇怪?”雲蕾心道:天下之大,派別之多,有一家的劍法未曾見過,也沒什麽奇怪。不想她的師父,緊接著說出一句話,果然令雲蕾大為驚奇,她師父道:“那就是我們自己本門的劍法!”

古墓裏的大廳上燭影搖紅,雲蕾凝神思索往事,在燭光晃蕩之中,似乎現出師父當時懊悔的面孔,她繼續想下去道:“那時我也很為奇怪,便問師父。師父道:‘你不知道,你現在所學的雖然亦可以自成一家,但實在說來,卻只是本門中的半套劍法而已。’我再問下去,才知道原來師祖玄機逸士脾氣甚怪,他所學極博,而最得意的卻是他別出心裁獨創的兩套劍法,一套名為‘萬流朝海元元劍法’,一套名為‘百變陰陽玄機劍法’,師父和三師伯各得一套,實是半套。師祖說:‘他鉆研出這兩套劍法乃是泄千古武學之秘,萬不可同授於一人。若以人物比擬劍術,則元元劍法有如臥龍,玄機劍法有如鳳雛,臥龍鳳雛,不可同歸於一主,歸必有禍。’所以嚴禁他們二人,不許私自授受!”雲蕾正在出神思想,忽聽得張丹楓哈哈大笑,黑摩訶一聲大叫!

雲蕾思路突被打斷,擡頭一看,原來是張丹楓與黑摩訶交換了一招險招,黑摩訶橫杖疾掃,不料一擊不中,反而險被張丹楓刺中肋脅。二人換了一招之後,都不敢冒險躁進,又在那裏僵持起來。

劍風虎虎,燭光搖晃,雲蕾心念一動,驀然想道:“莫非張丹楓這套劍法,就是我師父從未見過的那套本門劍法?難道他是三師伯在蒙古所收的徒弟麽?但看他劍法的精妙和功力的深厚,縱是有名師傳授,亦非有十年以上的磨練不行,三師伯一志替我爺爺復仇,斷無一到蒙古就立刻收徒,專心授業的道理。”她回想大師伯董嶽給金刀寨主周健的信,“而且,聽說三師伯已被敵人捉獲,幽禁胡宮,那更斷斷不會在蒙古皇宮收下徒弟,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收下徒弟,也斷斷不會是個漢人。這是怎麽回事呀?”雲蕾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想道:“我師父極贊三師伯的本領,說他言出必行,既肯應承替我爺爺報仇,這仇就一定能報得了,而且用不了十年。她又哪裏料想得到,張宗周這廝現在仍在蒙古發號施令,而三師伯反而是存亡莫測!呀,師父,你好可憐呵!”腦海中不覺又浮現出師父那晚替她餞行的神情。師父酒量素豪,那晚大杯大杯地喝酒,喝到後來,也不覺醉了。忽然把衣袖高卷,只見臂上劍痕交錯,竟是在臂上刻出一朵紅花。師父哽咽說道:“蕾兒,一個人千萬不可任性,任性而行,做錯了事,那就後悔遲了。十二年前,我趕走了你的謝師伯,以後每年除夕,我就心痛如割,忍受不住,便拔出青冥寶劍,在臂上那麽一劃,哈,哈,這倒是個靈方,臂上痛極,心上的痛楚就減輕了。我一劃就是一瓣花瓣,你看呀,這朵浸透我鮮血的大紅花,美不美呀?”雲蕾細心一數,正是十二瓣花瓣,不覺打了個寒顫。只聽得她的師父又道:“你在我門下十年,這個故事你可還沒聽我說過。你知道十三年前,我就像你一樣,是個年輕好事的少女,而且我比你好勝任性得多,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總是想盡辦法知道。你師祖嚴禁我們私相授受,連練劍時都要隔開,師祖的禁令越嚴,我就越發好奇,天華與我情如兄妹,偏偏在這關節上頭不肯放松,一點也不肯透露。你師祖門下,共有五人,除了你的父親雲澄未滿師便到蒙古之外,我們四人各得一套武藝,出師之後,各成一家,天華與我來往最密,我好幾次迫他,他都不肯把所學的劍法顯露,其實我也不是有心要學他的劍法,只是想開開眼界罷了。他平日對我千依百順,就是一談到各人所學,便閉口不言。有一年除夕之夜,他到小寒山看我,我又迫他顯露劍法,他像以往一樣,微笑不語。我生氣了,罵道:‘原來你平日說怎樣怎樣歡喜我,都是假的。’他面色一下子蒼白,嘴唇動了幾下,卻仍是欲說還休。我拔出青冥寶劍,立刻向他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