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浪跡江湖 水盡萍枯風不語隱身古刹 空靈幻滅色難留(第3/7頁)

冒浣蓮也是初次遭逢這樣的大場面,忙亂中竟沒記起自己懷中有這種厲害的暗器,給傅青主提起,心中大喜,左手戴起鹿皮手套,往暗器囊中一探,握了一把有毒的奪命神砂,把手一揚,神砂分成幾條黑線向追來的敵人打去,立即有幾人給打中了頭面,雖然並不見痛,可是不久就覺得周身麻癢。這些衛士都是老於江湖的了,聽得傅青主說“毒砂子”時已經留心,一旦感到異樣,如何不慌?嚇得他們都不敢迫近冒浣蓮了。

可是神砂只能及近,不能及遠,敵人距離兩三丈外,便無辦法。那些衛士離開了神砂的有效範圍,又紛紛地向冒浣蓮發射暗器。冒浣蓮只劍單身,應付很是不易,忽聽得傅青主又是一聲喊道:“你不必顧我,你先闖出去!”

冒浣蓮又是兩把奪命神砂,在眾衛士走避中,驀地回身便走,箭一般地穿出窗戶,隨即施展“壁虎遊墻”之技,閃電般地直上到大佛堂的瓦面之上。

清涼寺的大佛殿是用北京出產的琉璃瓦蓋的,這種瓦光滑異常,難於駐足。冒浣蓮索性左右兩足交替滑行,霎時間就滑到了屋頂的中央。清涼寺各處的佛燈與五個大銅塔上所嵌的琉璃燈交相輝映,照耀得明如白晝。冒浣蓮一人在瓦面上滑行,目標極顯,地下的暗器又紛紛打來,比在佛堂中更難躲閃。

冒浣蓮騰挪趨避,百忙中竟給一箭射飛了風帽,露出滿頭秀發,她心中一慌,猛然間地下又打上一個暗器,圓圓的帶著嘯聲,勁道極大,她左足一滑,前面琉璃瓦砰然一聲,竟給飛上來的鐵球打裂了一個大洞。冒浣蓮收勢不住,整個人從洞中掉了下去!

這一掉下,恰好掉在十王殿的一個大佛像上,冒浣蓮用力一扳佛像的大手,想把身形定住,不料那佛像竟是活動的,冒浣蓮用力一扳,那佛像軋軋地轉了半個圓圈,佛像背後現出了一扇活門。冒浣蓮為避追兵,不加思索的就走了進去。

這一進去,直把冒浣蓮嚇了一跳。那是一間極為精致的僧舍,當中坐著一個老和尚,白須飄拂,旁邊垂手立著一個少年。正是剛才在佛堂自己抓不住的康熙皇帝。那老和尚低眉合十,默不作聲。康熙皇帝則嘴唇微微開闔,似乎在懇求什麽似的。

冒浣蓮心念一動,心想莫非自己聽到的傳說竟是真的。就在這一霎那,背後掌風颯然,迷茫中,冒浣蓮欲避無從,竟給人一手扣住了臂膀,那人的五只手指就像鐵鉤一樣,冒浣蓮給他一把抓著,動彈不得。

那人把冒浣蓮拖到了皇帝跟前,康熙認得這人正是剛才追拿自己的人,心中大怒。但見她頭上滿頭秀發,分明是個少女,身上穿的卻又是太監服裝,不禁大為驚訝,喝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時老和尚雙眸已豁,猛然間好像觸著什麽似的,面色大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雙目炯炯放光,忽然接口說道:“這位女居士我認得!”接著曼聲吟道:“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他注視冒浣蓮許久許久,又喃喃自語地似問非問道:“你到底是人還是精靈?哎,你真長得好像她呀!你不是她的魂魄,也定是她的化身!”

冒浣蓮這時心中了了,又是悲痛,又是憤恨,沖口問道:“你就是順治皇帝老兒了吧,我的母親呢?她到底是生是死?是在這裏還是在宮中?你要替我告訴她,她的蓮兒來找她了!”

冒浣蓮這麽一鬧,康熙皇帝震怒已極,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猛然發作道:“這是個瘋女人,閻中天,把她拉下去!”閻中天就是剛才擒住冒浣蓮的侍衛,也是康熙的心腹死士。他在老和尚發言時,已悄悄地避過一邊,手扣暗器,遠遠站開,旨在避嫌。這時見康熙發作,瑟瑟縮縮地走了出來,他無意之中知道了這種宮中秘密,正不知是禍是福。

老和尚雙眸炯炯,朝著康熙發話道:“你不要嚇唬她,你小時候她的母親也曾抱過你。”說罷,緩緩地把冒浣蓮拉了起來,嘆一口氣道:“你的父親失了她,我也沒有得著她。她本來就不是這個塵世中人,你叫我到哪裏去替你傳話?”冒浣蓮瞪大眼睛道:“那麽是我的母親死了?”老和尚道:“夢幻塵緣,電光石火,如水中月,如鏡中影,如霧中花。董鄂妃偶然留下色相,到如今色空幻滅,人我俱忘,你又何必這樣執著?”冒浣蓮急道:“我不曉談禪,你趕快告訴我她到底怎樣?”老和尚道:“也罷,你既然這樣思念母親,我就帶你去見她。”說罷,緩緩地站起來,拉著冒浣蓮的手,往外就走。康熙和閻中天默默無言地跟在後面,面色尷尬之極。

老和尚拉著冒浣蓮走出角門,經過大殿,只聽得裏面金鐵交鳴,叱咤追逐。傅青主在佛像中間,繞來繞去,劍光如練,獨戰衛士。老和尚問冒浣蓮道:“這人是誰,他是和你一同來的?”冒浣蓮道,“他叫傅青主,是和我一同來的。”老和尚對康熙道:“玄燁(康熙名字)。你叫他們都停手。傅青主是冒(辟疆)先生摯友,也是世外高人。不要與他為難。”康熙心雖不願,但不敢違背,只好傳令下去。傅青主長劍歸鞘,拂一拂身上的灰塵,從神壇跳下來,向老和尚微一頷首,既不道謝,也不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