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鳳泊鸞飄各自傷(第3/4頁)

陳玄機道:“上官天野是我生平的第一知己,但他還不能像你一樣的看得透我的心。真奇怪,你樣樣的想法都與我相同,好像咱們的心竟是連在一起的。”兩人的手不知不覺的又緊握起來,那是兩心相知的喜悅。

只聽得雲素素輕輕嘆了口氣往下說道:“我爹爹極是愛我,我做夢也想不到我要反對他。然而昨晚我就做了。我偷偷跑來打開了這兩扇大門。我要放上官天野出去。我也害怕他那股兇霸霸的神氣,但我已打定主意,就算他有所誤會,動手打我,我也決不還手打他。”陳玄機道:“妹子,你真好!”但覺普天之下,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外,再也沒有像她這樣正直無邪的女人。

雲素素續道:“他初見我時,果然對我很兇,但卻沒有動手打我。他聽了我的話後,忽然顫抖起來,說是料不到我會這樣喜歡你。他說著這話的時候,起初帶笑,接著就哭起來,跟著便罵我,問我知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心上的人兒?”

陳玄機笑道:“這個誤會剛才我已說得很清楚了。他還有些什麽話?”雲素素道:“我忍著委屈,忍著悲痛,讓他罵了一頓,仍是好好地跟他說:你想要劍譜,我偷給你。你走了吧,我還告訴他你已經平安無事脫身了,他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思,不如取了劍譜趁我爹爹沒有回來,馬上便走。哪料他又大發脾氣。”

陳玄機笑道:“上官天野就是這個火爆的性兒不好。”雲素素道:“他說劍譜本來是他們武當派的,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竊取?他說除非是他打贏了我的爹爹,要我爹爹心悅誠服地還他,否則我送,他也不要。要他偷走,那更誓死不為。除非是有朝一日,他憑著自己的功力打出去。他還冷笑道:‘你爹爹故意做出慷慨大方,好像是有意要成全我,我可不領他的情,這劍譜本來就是我的。’我可不明白他的意思。”

陳玄機聽到此處,心中早已了然,笑道:“你看這四壁所畫的圖式,是不是達摩劍式?”雲素素道:“達摩劍法我只學了三成,看來我所學的招式這壁上都有,想必是了。還有這些練功圖式,我也只認得一指禪的功夫。嗯,我明白啦,我爹爹竟是將他畢生苦學的心得,都寫在這上面啦,若能參透這壁上的武功,實勝於僅得一部達摩劍譜。敢情他將上官天野關在這裏,就是有意讓他學的。怪不得上官天野他、他不肯走。”說到此處,益增疑惑,因為上官天野畢竟還是走了。

陳玄機也道:“照上官天野的性格,他既然說過誓死不走,那就算山崩地裂,這石洞塌了,他也決計不肯出來。如今他卻突然不見,這事情當真奇怪。”兩人談了一會,百思莫得其解,陳玄機悶悶不樂,雲素素道:“他既然走了,咱們耽在這兒也是無益,不如回家去吧,你肚子也該餓啦。”

兩人又回到那庭院之中,但見斷磚碎石,敗葉殘枝,亂紅混溷,飛絮沾泥,把一個景致清幽的庭院,竟變成了陰風慘慘、荒蕪雜亂的地方,陳玄機黯然說道:“借一把花鋤給我。”雲素素遞過花鋤,早知其意,襝衽說道:“勞煩你了。我換過衣裳再給你弄兩樣小菜。”

陳玄機掘開泥土,將石天鐸草草掩埋,又把那些殘枝敗葉落花都掃作一堆,也一並葬了,想起石天鐸一代武學大師,竟爾埋骨荒山,心中無限感慨。

拋下花鋤,回頭一望,只見雲素素已換了一身新衣,倚在門邊,忽地“噗嗤”笑道:“你呆呆地看著我幹嗎?難道還不認識我麽?”陳玄機道:“你這身裝束,——呀,真美!”似是贊嘆,語調之中卻充滿惶惑。

雲素素道:“怎麽?我這身衣裳是爹爹畫了圖樣,教我裁剪的,聽說是三十年前流行的裝束。這雙鳳頭鑲珠的鞋子,聽說現在也很少人穿了。”陳玄機訥訥說道:“我母親也有這樣的衣裳鞋子,她收拾箱籠時我曾經見過,我也從未見她穿過。”雲素素怔了一怔,好久才說道:“既然是三十年前流行的服裝,那麽與你母親的相同也並不出奇。”說是這樣說了,其實她的心中亦自起了疑雲。

雲素素將飯菜端到書房,那兩樣小菜又是陳玄機平素最愛吃的,陳玄機本來是要稱贊她的,這時但覺心煩意亂,竟連“多謝”這兩個字也忘記說了。

雲素素道:“你想什麽?”陳玄機茫然地擡起頭來,澀聲說道:“沒什麽。”雲素素格格一笑,道:“我知道你想母親,那一天你在睡夢中也叫她呢。你母親真好福氣,有你這樣一個孝順的兒子。”突然想起自己出走了的母親,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陳玄機輕輕撫著她的頭發道:“我母親她一定喜歡你。從今之後,我在這世界上有兩個至親至愛的人,一個是母親,一個就是你。”雲素素淚珠滾滾而下,又是歡喜,又是悲傷,羞澀笑道:“剛剛換過衣裳,又給淚痕沾汙了。”陳玄機道:“是啊,誰叫你這麽愛哭。談些大家喜歡的話吧。”雲素素道:“嗯,你那天說你家中的書房也像我家一樣,可惜如今我家中的梅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了。不知幾時我有福分到你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