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惡報臨頭

夜風微吹,天色昏昏暗暗的,有著一絲讓人壓抑的狂暴,風漸起,吹動河畔柳絮飛揚。

座落於河邊的一處大屋,高墻院落、假山流水、庭林相映,一看便知道是大富之人所有,然而整個庭院不見一個仆役,只見花樹凋零,亭台樓閣多有破敗,顯然已無人打理多時了。

整個庭院不見人際,唯有一個衣衫淩亂,看來甚是潦倒的年輕書生正斜倚在一個湖間小亭的長條石椅上大口大口地飲酒。此時,他正舉起一壇酒仰頭咕咚咕咚狂飲。胸襟前灑得到處都是,卻尤自不顧。在雜須虬結,卻依然看得出幾分俊逸的臉上,一對朦朧醉眼流露的,是濃得化不開的刻骨悲傷。

若是擱在半年前,還有親朋好友上門來安慰勸解,不過如今以及好幾個月無人登門。因為整個江湖幾乎都知道,這位昔日名動一方,年僅二十八就晉升三十重天功力,一身劍藝罕逢對手,兼且年少多金,飄逸儒雅,常常詠劍作詩的詩劍書生蕭天涯已經完了,無可救藥的完了……

一切的變故,只因三年前與蕭天涯新婚不足半年的愛侶——也是芳名傳遍天下的鳳凰四仙之一的孫詩情一日在鬧市內離奇失蹤,而她當時甚至已懷有三個月身孕。此事之後,蕭天涯瘋了一般尋遍大江南北,更不惜散盡家財尋求愛侶下落的哪怕一絲蛛絲馬跡,但很可惜,除了收獲失望之外,仍只有失望……

如今已徹底心力交瘁的他,每天唯一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計把自己灌醉,因為只有在醉夢中他才有可能與自己牽腸掛肚,卻至今依然渺無音訊的愛侶重逢……

今夜,也就在半醉半醒之間,一句飄渺得仿佛來自天外,但又字字清晰的話忽然傳入他耳中。

“蕭天涯,我清楚孫詩情的確切下落!”

雖然是微弱得讓人幾乎以為是幻聽的一句話,對於蕭天涯來說卻是如雷入耳。令他當即醉意盡情,以一種比常人眨眼更迅速突然的姿態一下竄上亭頂,通紅的雙眼巡視四下,口中嘶聲發問:“誰?”

直到他問出這句話後,他剛剛用來飲酒的酒壇子才砸落地面,摔了個粉碎。

“身手還算不錯,不過有沒有資格獲得消息,還要看你能否接下這一劍。”

聲音依然飄渺而來,不知發聲者究竟身在何方。而隨著這句話後,四周的柳絮忽然無風自動,從四面八方向蕭天涯漫天而來。

“是劍意……”雖已潦倒多時,但蕭天涯此時雙眸已恢復了七分不世劍客應有的銳利,不過待要拔劍,卻發覺佩劍已不在身上,只得以指代劍,全力迎敵。

四下盡是柳絮飄飛,盤旋紛亂,不明所以,莫名所終,沒有任何殺意,任何威脅,反而帶來一種“悲愁”的感覺,一種在寒夜秋風,瀟瀟細雨中茫然不知所歸,思人憔悴的悲愁孤獨。

由於以柳代劍,故此劍絲毫不顯淩厲,但對於蕭天涯而言,卻仿佛一柄利劍直接殺入心裏,把一顆心硬生生剖成幾瓣,整個人呆呆而立,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恨別離,怨孤寂,求不得,徒亂心……這是一柄名為“離愁”的劍!

未誅人,先誅心。此等劍意,確實匪夷所思,舉世罕見!

關心則亂,亂心則愁,愁腸百結,充斥天地的悲意愁思,帶動無數柳絮互相雜亂交纏,縱橫交織成復雜無比,解不開,理還亂的悲愁之網,將蕭天涯的身形徹底淹沒。

驀地,一聲足有三十三重連綿烈震的蓬然大音發出,震得四周樹木一齊沙沙作響,宛如懷著無盡悲慟的夜鬼在風中啼哭!一時滿空青色的柳絮碎光四處亂飛,“嗤嗤嗤”的真氣沖激聲到處都是。在足有三十三重氣勁疊加的真力激蕩下,湖水化為重重水簾直向天空沖起了幾十丈高,隨後才化為一場籠罩住整片庭院的傾盆暴雨。

幾聲寥寥的鼓掌聲忽然傳來,即使在一片暴雨聲中,也顯得極為清脆,一下驚醒了剛剛從無盡悲愁中回過神的蕭天涯。

“好,總算用劍天賦不俗,用情也夠專,只需稍為引導,便能掌握一式‘悲痛莫名’劍意。”

一個聽起來似有些稚嫩的聲音傳來,尋聲望去,卻見一處柳樹枝頭,一名年約十二左右的男孩正坐在一條連最輕盈的麻雀都難以棲身的細弱柳枝之上,即使身處漫天雨瀑,他身上也依然滴水不沾。這明明是一幅超越普通人常識的情形,卻偏偏看上去又沒有半點違和感,這男孩已徹底與四周環境完美融為一體,仿佛就是柳枝上長出來的柳葉,是再正常不過的完全可以忽略的現象。

“此子究竟是人,還是……”看著當頭對面,相距不過兩丈的男孩,蕭天涯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發自內心的顫栗感與無力感。若非對方鼓掌出聲,自己恐怕真會一直將對方忽略,哪怕近在咫尺,亦視如不見,對於一個劍客來說,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