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北邙鬼宗

入夜,甘田鎮上燈火俱黑,漆黑一片,只因鎮上不久有兩人橫死,令人心有余悸,夜間也大都不敢出行。好在一個失魂之人已被鎮裏的一名法師救回,而且一向降妖除魔法力高強的林師傅也已回到鎮內,讓他們好歹有了主心骨,不至於惶惶不可終日。偶爾響起的更鼓與隱隱約約的犬吠之聲,為夜色增添一份屬於農家的生氣。

“……茅山乃上清傳承,包羅萬象,所用術法不拘正邪,然而用法之心卻有正邪之分。用心不正,即使是正法也會變邪。何師弟的符箓之術本非邪法,但一念走差,卻依舊害人無數煉制了‘極樂靈屋’,人為術馭,最終自食其果。你的道術多繼承於何師弟,但卻能撥亂反正,注重自身修為,以人馭術,使‘極樂靈屋’用於正途。終究讓何師弟一脈的符箓之術不致失傳,不致淪為害人邪術,我心甚慰。”

鎮外山腳邊的義莊內,王宗超齊藤一兩人,正與一位眉生一字的道人坐著敘話,莊內點的是火燭,明滅不定,映得大廳角落裏放置的幾具棺材隱隱綽綽,頗為陰森。只是這三人都是屬於不但不怕鬼,鬼反倒要怕他們的一類人,也就百無禁忌了。

而一眉道人也已經了解事情的經過,對齊藤一所為尤為贊同,又隨手一指旁邊的一面白墻,那裏立即憑空多出了一個門戶,裏頭竟放滿了一個個封口花陶罐,少說也有數百個,看起來倒像是個酒窖的樣子。

“這是……”齊藤一看得分明,那些花陶罐皆以鎦金八卦鏡封口,再貼以鎮鬼符,可見裏頭裝的絕不是酒,而是……

果然只聽一眉道人又道:“我當初怕你心性修為不足以駕馭‘極樂靈屋’,對其設下禁制,但如今已無此顧慮。眼前這一屋子裏的每一個陶罐都封了一個怨氣不散的怨魂厲魄、或者山精狐怪。但如今烽煙彌漫,世道不平,如此安置已頗不穩妥。不如就都交由你以‘極樂靈屋’收攝,靈屋之內自成幻境世界,姑且讓鬼怪自得逍遙,總比強行鎮壓,徒增鬼怪怨氣好,若機緣到了,也好放它們早日投胎轉世去吧。如此,也不負‘極樂’之名。”

“師父是怕有邪修會搶奪這些怨魂厲魄,就如之前那一行煉制濡屍之人?”齊藤一驚訝之余,開口詢問。

“正是,這些天來這類事在各處層出不窮,我四處奔波,終究兼顧不來。”一眉道人嘆了口氣,指著桌上一盒子銀圓道:“像這些銀圓如果在全國各地四處流通使用,又有誰能顧得周全?師妹讓你放走那些人,或許也有她的道理,此處少了幾具濡屍,反倒會讓他們多害幾人了。”

“這些人幕後究竟是由誰指使,怎會有這麽大的能耐?這些銀圓所附詛咒極為隱晦狠毒,厲害無比,邊緣還有血汙,學生見識有限,還真不知是什麽咒術。”齊藤一對銀圓也極為關注,連忙詢問。

“這血汙是屍血,乃是詛咒引子,看來必是源於北邙鬼宗的屍妖玄魁。此妖蟄伏近百年,如今終於也不堪寂寞了。”

齊藤一聽了,一時不解:“百年以上的屍妖血?但僵屍血脈枯竭,即使是極陰冷地域形成的血屍,血液也不可能保存百年不凝固,又怎會有血?”

“普通百年僵屍固然無血,但這屍妖玄魁卻是不同,能依靠自身的至陰之氣,從虛無莫測的幽冥之地的黃泉血海中攝來那至陰至寒至毒至邪的九幽血海氣,再經過百年的屍氣浸潤煉化,才可以形成微量屍血,反復修行,才能由少而多……”一眉道人帶著感嘆,說起一段往事。

原來那屍妖玄魁,本命玄馗,是生於明末清初的一位大善人,信奉佛法,經常廣設粥灘周濟窮人。然而當時天下大亂,饑荒流行,他的善舉不但沒為他帶來好報,反而在一日引來流匪,遭遇不測。

當時他八十老母、懷胎三月的妻子都被匪人一刀砍翻,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遭殺害。此外家中族人、傭人總共三十五人,皆遭不測。還好在那群匪人也都餓得要命,欲望大減,否則他妻女還要遭人奸淫!

但偏偏由於他當時周濟饑民過多,家中余糧不足,那些饑腸轆轆的匪人急紅了眼,竟然當場生火,拿他四個子女屍體下鍋吃人!

因為當時需要逼問出玄馗的家財,所以匪人沒有馬上殺他而是把他捆起來百般折磨,他就被吊在空中,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家被殺,看著自己四個骨肉被人開腹破肚,如生豬活羊般下鍋烹煮,心中怨憤難言,一口氣沒接上來,竟然活活氣死!

當時世道混亂,這宗滅門慘案直到過了三天才被人發現。縱然玄馗生前富貴,救濟過無數災民,有“活菩薩”之稱,卻也是人死茶涼,當地衙門無心料理,只派來了一個衙役一個仵作,找來幾個不怕死的潑皮無賴,搬了屍體去了義莊放置,不久後結案為流匪所為,犯案流匪皆已逃逸無蹤。就此將這宗滅門慘案草草了結,將三十六具屍體全部下了土,埋在一處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