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義父殞命

天漸漸冷了。

自從聽了張神醫及陳南城的警告後,徐士清便令徐慶隨身服侍。一應吃喝穿戴之類,概不經他人手;授徒習藝之事他本是時刻上心的,如今,他命展鴻飛帶領謝劍雲及眾武師一起練習劍法,自己則一心一意研習“寒冰烈焰”的後十招。其實,想法早已有了,卻總覺未臻完美,故此他日思夜想,未免耗了精神。失子之痛更讓他寢食不安,不知怎麽,他漸漸感到真氣提不起來,人也日漸消瘦。他自小習武,焉有不知自己患病之事,但他急於研習那後十招,其他都顧不上了。

徐慶一直待在主人身邊,一天見他乏力的樣子,大為吃驚,又見他飲食懈怠,更為著急。他只得先暗示,後提醒,最終直言請他求醫。但徐士清是個執拗之人,還強自掙紮,不僅自己研習武學,還要時不時指點白簫的武功,見她稍有差池,更是不懈親身示範。

一天晚膳,文慧見丈夫容顏憔悴,行步蹣跚,食欲全無,不由大驚。她自己也因丟子得病,現下剛有起色,還靠妹妹文蘭在旁不時勸解,見丈夫病情不輕,立時命人持帖到北街請神醫張志中過來。

徐士清還要聲辯自己無病,擋不住文慧哭哭啼啼,只得讓張神醫來診治。張神醫連夜趕來,望聞問切一番後,出房開方。文慧已請陳南城在外房詢問病情。

陳南城剛才見到東翁臉色,已是憂心忡忡,現見張神醫神情,更為驚駭。他便直接問道:“還有救嗎?”

張志中搖搖頭,慢慢道:“中毒已深,真元已散,回天乏力。這毒性比少夫人中的更毒,但發作頗慢,等到察覺時為時已晚。陳兄,不如另請高明吧。”

陳南城急忙攔住:“這方圓數百裏,誰不知你醫道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能。東翁平時待你怎樣,無須我多說,你竟忍心撂下他不管嗎?”

張志中為難道:“徐莊主待我如何,還用陳兄說嗎?只是他這個病已被耽誤了,即使有解藥,也不易救治,何況我是連別人使了什麽毒都不明就裏,要我瞎治,反而於事無補。如果找到了解毒高手,或許有救呢。陳兄,我是實話實說,我自然不會丟下東翁不管,我現在就命人回去抓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好看東翁的造化了。另外,別忘了去雲南那些地方請解毒高手。”

陳南城聽了,立即命人照辦。

服了幾帖藥後,徐士清覺得身子果然舒坦了不少,便在室內關門研習新劍招的後十招。

陳南城見他病體有康復之望,暗中對張神醫表示感謝。

張神醫卻滿臉憂色,道:“你別高興得太早,毒已滲入內臟,要除掉談何容易!我也只能暫時壓制毒性,雲南的解毒高手怎麽還沒請來?”

陳南城道:“早就派去了,可哪裏找得到?”

張神醫皺眉道:“這就糟了!一症對一方,我這藥方難說對症。”

陳南城道:“我再著人去雲南,現下我卻只著落在你身上。”

張神醫道:“這病固然是中毒引起,但跟心病也不無幹系。從來愁最傷人,你想他獨生愛子在新婚之夜失蹤,他一下子從大喜淪落到大悲,又在江湖栽了個大跟頭,像他這樣好強的人,能經得起嗎?唯今之計,最好少莊主能早日回來,有了這帖藥,就有回生之望。再就是我們好生勸解,或許天從人願,能保住他這條命。”說到這裏,就住了嘴。

陳南城愈聽愈急,心知東翁來日大難,已經不遠。

自此,徐士清的病情果然日趨沉重。

張神醫及其跟班每天陪侍在外邊側房,熬制各種解毒藥,文慧則親自端湯送藥,陳南城常來看望。林湧泉也來看過幾次,其余人員一概謝絕探望,山莊中人大多不明就裏。

然而徐士清卻還要逞強,無旁人在跟前時,他總是偷偷鉆研劍招。

終於有一天,他一日未進湯水,自知時日無多,便命徐慶召陳南城來。

陳南城見他已瘦得脫形,不覺心如刀絞。徐士清是他看著出生、長大、娶妻、生子的,情同骨肉,現在黃梅不落青梅落,怎不叫人心痛。想到此,他不由老淚縱橫,又急忙背身拭去。

徐士清此時頗為清醒,他伸出一只枯柴般的手緊握陳南城的手道:“陳伯,我大限已到。人總有一死,你不必傷心。現在屋內無人,我有幾句話要囑咐你,你注意聽著。”

陳南城含淚點頭。

“陳伯,我死後,有幾件事要委托你:第一件,雲台山莊以及南街的一切事務和買賣都要請你與陳儀兄弟打理,我們徐家就交給你們父子倆了。第二件,家師創立的雷震派,如濱兒回來,就由他任掌門;如半年後,濱兒尚未歸,則立白簫為掌門人。此事恐有人不服,到時你要幫她說話,我會立下字據。第三件,我秘密創立的新劍法名為‘寒冰烈焰’,前十招已傳給我的兒子與媳婦,後十招的劍譜,還有五真碗,我會交給一個可靠之人。我須說明一下,我本想完璧歸趙,可惜這些年始終沒找到他及其門人的下落。”徐士清說到此,聲音輕了下來,“這碗上刻了蓬萊派的武功絕學,我將它與那劍招一起托那人暗中交付白簫,他日有機會,令她歸還蓬萊派。一定要告訴她,碗上的功夫,切不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