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今年,我們一起過冬好嗎?(第2/2頁)

她流淚。

一直以來,她都十分冷靜、堅定、好強,甚至她聽到了這句話,她才終於靠了岸似的舒寬了下來,甚至還有一點點忍不住的崩潰,然像一張忍不住的弓要去愛情箭,又像一場忍不住的春天要去融解雪一樣,她抑住激蕩的心情,才能說:

“今年,我們一起過冬好嗎?好一句活。我以為我畢生都不再會聽到的了。也許龔大哥是對的,他沒看錯你們。這句話,要是他也能聽到,該有多好!”

高贊魁忽然低下了頭。

朱星五道:“我們是說遲了一些可是,我們是誠心誠意說的。”

“好像還不太遲;”嚴笑花說。她在淚光中的笑如一抹風煙。葉紅覺得她的笑和淚不止開綻在她那一張艷若桃李的臉,還仿佛綻放在整個有情人間。“……記得那年中秋,我為你們八人結義所畫的畫嗎?希望來年中秋,我還能夠給你們再畫一幅……有多少人在,就畫多少人!”

高贊魁的頭垂得更低了。

葉紅忽然升起一個雲開見月明的感覺。

原來這種感覺是很好的。

原本,在這冷漠的人間裏,人必須要懂得如何為自己喝彩,為自己唱道,為自己等待。

可是,今天在“詭麗八尺門”聽了這句話:“今年,我們一起過冬好嗎?”仿佛有一種暖意常溫心頭。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冤屈應該要水落石出,誤會應該有澄清解釋當這些大家口裏常說但都已不再期待的大道理真有一兩句兌現之時,原來那種愉悅是那麽分外深明的。

“你們打算怎麽做?”葉紅問。

“要你們幫忙。”朱星五即道。

“幫忙?”

“要相煩公子為我們‘八尺門’人寫一封陳情信,要在決審之日,在堂外跪呈……或許,這樣會有助於三位主審大人對此案的判決。你是知道的,我們門中,沒有幾個會耍文弄墨的,就算有,與公子才情,也相去天壤。幾個夫子,在門主龍頭出事之後,都紛紛請辭了。從開始到如今,公子對這件事,都很了然;若是公子不肯相助,咱們就束手無策,只好冒死去衙門大聲喊冤了。”

“高三當家不是文武雙全的嗎?怎不由他來執筆呢?”

“就是因為我還在衙裏當差,我只能裏應外合,由我來為首告犯說人情,反而不妥,而且也恐對龍頭不利。”高贊魁說,“這件事,還是得要勞公子幫忙到底了。何況,以公子聲名和在平江府裏顯赫、廉介的家世,如能以公子親筆擬狀,我們八尺門的弟子聯名合簽呈遞陳情,對此案會更有扭轉乾坤的契機呢!”

“好!”葉紅道:“我寫。”

“我呢?嚴笑花笑道,“你們總不會真的是請我來畫畫吧?”

“不是畫畫,”朱星五堅毅的眼神裏閃動著一種少見的、跳躍的敬意,”而是刀。”

“刀?”

“龔大哥的刀。”朱星五說的時候,仿佛也感覺到那把刀的逼力與殺力,好像那不只是一把刀,而是一種“說曹操,曹操便到”那一類有生命的東西,“天涯刀,龍頭的天涯刀,一直都放在你那兒.我們要端著葉公子為龍頭陳情的狀子一起上衙門,也理應請出大哥那一柄創幫立道的‘天涯刀’,號召各路門人弟子共同行事才是。”

龔俠懷到了後來,使的是木刀,他那一柄仗以威名的“天涯刀”,早已寄放在嚴笑花處。他已不需要寶刀,凡他拿起的,都成了“天涯刀”。

“我不想放棄它,但又不能留著它。它在我身邊,不僅會使我傷人,還會殺人的。”龔俠懷曾這樣的對嚴笑花說過,“把它留在你身邊,我就放心多了。你若有事時,它會保護你。我要用到時,你會交給我。”

所以,嚴笑花從此就擁有了“天涯刀”。

那次,她要回“春雨樓”拿“東西”,最重要的“行李”,其實就是這柄“天涯刀”。

“好,”嚴笑花說,“我會拿來的,什麽時候用得著?”她在想著:要是龔俠懷還在囚中,他看到他仗以成名的這把刀時是什麽心情?如果龔大哥已然出獄,他望著這柄曾替他殺敵斬仇的刀又是怎麽一種神情?

要是看見他的兄弟們又為他聚合在一起……

要是看到自己呢……?我還依然無恙著呢!只是,在碧落紅塵裏飄過許多淒然感覺罷了。

“那封陳情書,”葉紅也隨著問,“什麽時候用得著?”

“端午。”朱星五答,“他們起審龍頭那天,我們便奉著刀、呈上書柬,帶八尺門所有的弟子,為大哥鳴冤,為龍頭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