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也許是雪……
到了衙門班房,葉紅一問,才知道難得“談何容易”四人都在。
聽說他們正在見客。
來客是貴賓。
一個孔目過來請葉紅先行坐坐,可是,葉紅卻在外頭雨聲中仍聽到裏頭有人提到:“龔俠懷……”由於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一直與這個名字生活在一起,所以不暇思索的便掀簾走了進去。
然後他便看到六個人。
六個他都認識的人。
六個他都見過但都不熟悉的人。
六個人中,其中四人,是“新四大名捕”:易關西、容敵親、何九烈、談說說。
這四個人,葉紅一向都不喜歡:一、他本來他就不喜歡“六扇門”的“狗腿子”;二、何況他們還是“相爺門下”的“狗腿子”;三、這四個人的風評一向不大好,除暴安良,與之無緣;欺民斂財,時有所聞;四、葉紅不喜歡他們的綽號竟跟當年俠氣義風、鋤強扶弱的”四大名捕”扯在一起。
他對他不喜歡的人一向很少理睬。
另一個人是陸倔武。
他知道此人很“倔”:聽說不管手段、腦袋、功夫都很“倔”。
他與之也無深交。
另一個是女子。
他見了差點認不得,可是又一眼便知道她就是嚴笑花。
說也奇怪,他在腦裏想了她千百度,樣貌兒次次不同,現在一見,卻跟他每一次心裏想的都有些不一樣。好像心裏那些才是真的,而現在眼前這個才是假的嚴笑花一般。
可是這個“假的”嚴笑花,卻如許真實,美得像一株盛極桃花,像一個夢中女子的樣貌忽然走到眼前來。
葉紅還沒說話,嚴笑花就笑了。
她笑著跟五個男人說:
“就是他罵我娼婦。”
她的柳情好像是在說:“外面下著雨”一樣。
陸倔武只看了葉紅一眼,就好像看到仙人掌上有刺一樣正常。
他拿著杯子,仰脖子一口幹盡。
葉紅不知道杯裏是酒是茶。
但在這一眼中,他卻發現陸倔武受了傷。
傷得還不輕。
是誰傷了陸倔武?
有誰能傷陸倔武?
“你來得正好,”陸倔武以一種飲酒的神情說,“我們正在說龔大俠的案子。”
葉紅已走進去,新四大名捕連忙請坐。
他坐在陸倔武身邊。
他已知道陸倔武喝的是茶。
雖然,有些酒和茶是一樣的顏色,但葉紅的鼻子一向都很靈敏。
容敵親皮笑肉不笑他說:“陸爺的意思是……”
“我沒有什麽意思,”陸倔武臉上連一成笑意都沒有,但語言聽來卻似非常溫和的樣子,“我只是覺得,我們這些吃官家飯的,如果沒有必要,也犯不著老是跟道上的人慪氣。假使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案子,最好能放一馬,他日江湖上行走,哪都去得!俗語說,只有千裏交情,沒有千裏威風;四位老哥人面比我廣,人情比我厚,這些道理比我懂、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談說說骨笑皮不笑的說,“照呀!陸爺教誨,字字珠璣!可惜是上頭下的令,咱們不得不拿人;拿了犯人,還是得由陸爺來審……所以嘛,重審輕判,還得由陸爺來成全!咱四個楞兒,還沒那麽大的道行。”
陸倔武的臉繃得就像一座神龕:“我當然會秉公行事,審決案情。但這案也不是由我一人主理的。我只聽說,犯人在拘提入獄時己四肢俱廢,不成人形,要是施行掠拷,也是下獄拷問的事,四位這樣做,不是逾越職份、濫用私刑了麽!”然而語音還是溫和的。
談說說訝然道,“有這樣的事嗎!”
容敵親詫然道,“怎麽我不知道!”
易關西夷然道:“一定是犯人含忿誣告我們!”
何九烈憤然道:“請陸爺明察秋毫,不要聽信妖言才是!”
陸倔武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這件事待他日提審人犯時,定當分曉。我只想知道:這件案子,到底是上頭的意旨,要辦龔俠懷,還是你們提呈的狀子要辦他的?”
容敵親卻反問:“陸大人負責審理這件案子,卻不知內情麽?”
陸倔武怫然道:“人是我和其他兩位大人審的,但文案一直遲未送來,也不知是怎麽辦事的!”由於龔俠懷的案子一直拖延著,嚴笑花的親事也因而一直拖延了下來,這令陸倔武對這喜期的等待已漸如死期一般難受,他已逐漸無法忍耐這種“只有龔俠懷被釋放後嚴笑花才會下嫁,但龔俠懷的案子又一直延擱不決”的局面了:“我看,是你們覺得龔俠懷在平江府裏礙了你們的路,你們才密告上去,好好的整治他吧?容老三,我聽說你有個妹子,曾加入‘詭麗八尺門’,卻在對抗流寇時戰死了、你不是因而怪罪於龔俠懷吧?還有談老大,聽說你跟龔俠懷談過幾次,他好像並沒有按你們的規矩,征些‘禮帛’,為了這件事,你好像很不高興吧?不是曾在‘臨風快意樓’上醉後大罵龔俠懷不夠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