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請背棄我!

葉紅看著他們兩人,冷靜得接近冷酷地說:“我要問你一件事。”

杜小星還沒有完全習慣那火的熱氣,其實他的酒意已沖上了他的豪氣,意氣間交迸出星花燦爛。他斜著眼看著葉紅。他好久沒那麽痛快過了。

“如果龔俠懷正如當家們所說的那種人,而他也真的犯了事的話,”葉紅一字一句一清二楚地問,“你還會不會冒死救他?”

杜小星一楞。

然後笑了。

爐子燒得火旺,水花自壺嘴迸射出來,濺在爐子上,一滴就滋地一響。

“告訴你一件事,就算龍頭是這種人,我也一樣要救他……”他噴著心懷的酒氣和膽氣,“你可知道為什麽?”

葉紅看著他。他知道杜小星不是在說醉話。

“我跟龍頭,很少見面,很少說話。我認識他時,已經遲了,詭麗八尺門己名滿天下。有一回,臨安府派出來的鎮邊大將軍馬金聲,押送三十萬銀子的軍餉北上,在老城西十四裏外的螺獅峽一帶中伏,馬將軍當時身亡,押軍餉的官兵也無一幸免,劫匪得手後即逃出螺獅峽。那時,‘斷發大將軍’宋二醒就駐紮在那兒附近,立即派軍隊過去圍堵,而宋將軍跟龔龍頭交情非同泛泛,是以龍頭也跟我們一同出動,圍剿劫匪。可是說也奇怪,我們已算到得極速,但只見箱子、匣子,打翻一地,人死馬臥,就是賊人不見,餉銀也不見了。”杜小星說到這兒,又仰脖子幹了一杯,“這件案子,葉公子也聽說過吧!”

“這是件驚動天下的大案:奇的是,賊人劫走了軍餉,整整三十萬兩,就算身手再高,也不可能帶著這麽重的銀子,頃刻間便消失無蹤的。”簡單對這件案子也記憶猶新,立即接腔,“聽說,破這件案子,的確不容易,聽說,到頭來,還是給八尺門裏一個……好像是給一名新進弟子勘破了。”

“那個人就是我!”杜小星喜孜孜地道。

“憑著宋二將軍的交誼,還有事關三十萬兩軍餉,非同小可。我們及時圍堵了兩頭的通道,幾乎把土地都刮了一層皮,但既搜不到人,也查不到銀子。若說劫匪是道上的高手,殺了人就逃,或許還有人能辦得到,但若帶著銀子一起跑,就絕不可能,因為我們大隊人馬,幾乎是馬上趕到的。我們掘土潛潭,都不見有那軍餉,三十萬兩銀子,就像在空中消失了。我們沿途布下站哨,都說沒有可疑人等。我們也查過驢馬的蹄印,要是馱著這麽重的銀兩,蹄痕必深,但也沒有這種跡象……”

“這可怪了,”簡單也幫著想,“會不會是賊人化整為零,藏匿在附近鄉鎮,再潛運出去……?”

“那兒一帶,一邊是峭壁,一邊盡是泥淖,只有一條南北通道,兩頭都給我們堵住了。高手若硬自峭壁翻越過去,未必不可,但決不可能背著三十萬兩銀子翻山越嶺。如果沉於泥淖,則日後他們自己也一樣無法打撈,因為那一帶的泥潭是深而無底,暗流旋動,就算把銀子沉了下去,恐怕再過幾個時辰就不知道卷到哪兒去了。”

“三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賊人既然布局周密,就不會做這種煮鶴焚琴的傻事。何況,還有一位未完全斷氣的官兵,親眼看到攔路的賊人武功很高,但只有那麽三、四人。”杜小星酒雖上了頭,但說話仍有條不紊,“龍頭請幾位當家分成幾個小隊,日夜搜尋,都找不出一點頭緒來,上面又催得緊,說要是沒有交代,“就要砍了宋將軍。”

簡單冷笑:“上面就曉得催人砍人,也不體恤做事人的苦處。”

葉紅問:“後來是怎樣搜著的呢?”

“其實到頭來根本沒找著。”

“哦?”

“那段尋索的月子裏,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有人想殺他的老婆,就把一個楞子騙進了他老婆的房子裏,然後他大叫捉奸,拿著斧頭就把一對男女砍了。這其實是我小時候發生在鄉間的一件真事。我做了這個夢,是夢到從前的事。這使我靈機一動。”杜小星興致勃勃他說:“我認為箱子裏根本就沒有銀子!”

簡單一皺眉,一時不能接受:“什麽?!”

“我把這看法跟二當家和四當家說了,他們開始只認為我太過無稽,把我斥退。後來,發現遭劫的現場確有些不合當地土質的碎石塊,這一下疑竇頓生,稟報龍頭。龍頭即行明查暗訪,面稟宋將軍,宋將軍返京追查到底,終於真相大白:原來是戶部司責的貪汙瀆職,私自移用了一大批白銀,卻遇上戰情緊急,要急運上軍餉,一時無法填補,只好出此下策。明作把軍餉運交,但在未抵交接受官員之前,先著人攔路劫殺,好教死無對證。其實,箱子裏根本只是石頭,為它卻死了這許多人。”杜小星忽生感嘆,“到底還是家賊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