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莊裏已經燈火通明。

柳家莊莊主柳無眠的院子裏,站著二十幾個手執兵器的家仆。家仆們的臉上都橫溢著殺氣。院外,幾百個莊客已經列成隊伍,人人身束硬甲,手執刀槍。莊裏的氣氛似一張拉滿的弓,箭已經在弦上,只待一發之間。

柳無眠端坐在客廳裏,他的族弟柳青站在門廳外,警覺地看著門裏門外的動靜。柳青是柳氏家族中武功最強的,所以,柳無眠對他格外賞識。當年柳青跟著水光寺的悟修大師學習六神拳,曾在京城比武大會上一舉奪得頭彩。柳青便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柳青的目光與柳無眠相對接了一下,柳無眠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柳青心中卻是一片茫然。他不理解柳無眠如何一定要對徐家莊大打出手。

柳無眠四十開外,他本是江湖上有名的鏢頭,他曾經在東京和襄陽府兩地開過鏢局。去年初冬,當鏢局生意正紅火之時,他竟然出人意料地悄悄地關了鏢局,帶人回到了陷空島老家,關門過起日子來了。江湖上很是為柳無眠突然離去大惑不解。柳無眠好像真的厭倦了江湖的生涯,準備終老在陷空島了。今年開春,他只身一人,帶了大把的銀票,外出雲遊去了。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帶著那麽多銀票,肯定是一年兩年回不來的。誰料到,還沒兩個月呢,他突然回來了,而且他似乎變了一個人,一改溫和謙恭的脾氣,竟然在陷空島尋釁爭鬥,開了殺戒(他不是帶了大把的銀票出去旅遊了麽,兩個月就花完了?都幹什麽了?去賭城了?進紅燈區了?要麽就是吸粉了?唉!反正是花幹凈了。估計花得不痛快,要不怎麽回來就跟人尋釁打架呢!喊!你大小也是個村幹部呢,這事兒不僅離譜兒,而且有點兒流氓,也太沒層次了吧?)。他先後打服了吳家莊李家莊等幾個村莊,重新劃分了漁界。這幾個莊子惹他不起,只好忍氣吞聲。卻只有徐家莊不服柳無眠。柳無眠對徐家莊也多有忌憚,沒有急於對徐家莊動武。而前一個月,徐家莊莊主徐歡突然暴病而亡。柳無眠覺得對徐家莊下手的時候到了。而世界上任何戰爭或者沖突,都要有一個借口,無論這個借口如何荒唐。現在柳家莊已經給徐家莊找了一個很不成立的借口,即徐家莊的人打魚越過了柳家莊的水界。

而柳青卻很為這一個借口感到尷尬,陷空島的漁界,各莊自來都十分恪守,自柳青記事起,各莊就從來沒有起過爭端。如此說法,誰人相信呢?

柳青剛剛送走水光寺的無由大師。無由大師在柳無眠的客廳裏坐了近一個時辰,無由大師苦口婆心地勸說柳無眠,不要為漁界這種小事情傷了陷空島的一團和氣。柳無眠振振有詞,說這件事關系到陷空島誰是島主的問題,怎麽會是小事呢?柳無眠執意要與徐慶打這一仗。如果徐歡還在,這件事情還好商量,現在徐家莊是二莊主徐慶當家,這個人一向自負,柳無眠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的。看到柳無眠執意決絕,無由大師只好怏怏告辭。柳青心中也同意無由大師的觀點,無奈柳無眠油鹽不進呀。柳青十分想念悟修大師,如果悟修大師在陷空島,或許能說動柳莊主?可惜,悟修大師已經外出雲遊去了。一鑰匙開一把鎖。柳無眠這把硬鎖,或許只能由悟修大師打開。無由大師是近幾日才來水光寺的雲遊僧人,而且也只是個代理主持的名頭。他初來乍到,說話沒分量呢(無論什麽事兒,也還得一把手出面好使呀!)。除去悟修大師,誰還能打開柳無眠這把鎖呢,柳青很憂郁。

二更時分,又有一批人陸續進了柳家莊,他們都是些江湖上的好刀手,他們都是收到了柳無眠的快馬傳遞趕來的。這些人都與柳無眠交往多年,柳無眠有事相求,他們當然義不容辭。

看起來,徐家莊的災難真的來臨了。柳青心底重重地慨嘆了一聲。想當年徐家莊與柳家莊是多麽和睦呀。柳青心中一陣淒然。

柳無眠昂首走出了宅子,他身後跟著十幾個親隨。柳無眠的步子是穩健的,人們看得出,柳無眠抱定了必勝的信心。

柳無眠走到湖邊。岸上已經站了黑黑暗暗的一隊人馬。二十多只船,靜靜地泊在湖邊。船上已經站著百余名莊客,他們手中的兵器,在黑暗中泛著寒光。讓人看得眼怯。

柳無眠縱身一躍,跳上了第一條船,他穩穩地站立在船頭,他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像夜風一般幹冷,像湖水一般陰沉:“諸位,都準備好了!若徐家莊識些時務,還則罷了。若不答應重新規劃漁界,我們只能趕盡殺絕。諸位莊客,開戰之後,各自都要舍身上前。柳某自有重重的賞賜,決不會虧了大家。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