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陸巡(第2/7頁)

一時水面白浪激湧,水怪吐出獠牙一般,一座猙獰水城自水底湧出,沖在最前的十幾只東王槳船被攔腰斬斷,圍在堰中,片刻功夫便被水城擋得看不見了。

“哼。”杜閔冷笑,“命前方讓出水道。樓船開炮。”

掣浪艦與兩只樓船鼓風向前,這場水戰的呐喊廝殺一直掩蓋在颶風中,象是蓄力許久之後突然迸發出來的,就是這一聲山湖同撼的炮鳴。洪州水師苦心紮築的水寨城墻頓時灰飛煙滅,竹木崩飛,夾在風中漫天飄散。東王水師十數只蒼船更在城墻上潑以桐油,一支火箭,便將湖水燃得盡赤。

沙船旋即自水城缺口殺入,與洪州水師交纏一處,矢石交下,柴火亂投。洪州水師秘密潛入少湖,未曾攜帶火炮重船,早東王水師重兵攻擊,勢不能支,殊死血戰下,自水寨內奪路而出。

杜閔掣浪艦吃水將近十尺,唯恐膠淺而不敢掠近戰場,便領了三十只沙船在外掩擊,這當口卻因高大,百多士卒倚船舷俯瞰攻敵,洪州小船近身即遭其犁沉,又難於仰攻,自是束手無策。而東王兩只樓船仗行動迅即,輾轉水面之上,自女墻後施射火箭利弩,更是見者披靡。

“不受降。”杜閔對副將道。

這囑咐在那副將看來有些多余了——洪州士卒早養成了不可一世的傲氣,即便戰敗,也是有條不紊層層退卻,並無一舟一人慌亂投降。

叢叢烈火在小島之內的水面安詳自在地焚燒,通明半夜之後,便被暴雨澆熄。島外的風浪已不容戰船安穩停泊,杜閔所乘掣浪艦與兩只樓船在底艙實以泥沙,不懼輕飄,此時都在島外落帆下碇,其余小船便在洪州水軍原來的巢穴中暫時棲身。東王士卒大雨中在各島上肅清殘敵,洪州人血戰不止,杜閔如此掩殺肆虐,也被洪州人將戰事拖到次日黎明。

清點戰果後,副將來稟:“敵船擊沉者二十一,俘獲者十五……”

“都是些小船,不必提他了。”杜閔道,“單說人吧。”

“是。水戰死傷敵軍共有兩千人,島上另有兩千五百敵軍,俱被擊斃或趕入水中沉溺。”

“我軍呢?”

“沙船被焚者二,重創者一,槳船、蒼船共損十一,水戰死傷六百人,陸戰處處遭伏,死傷一千二百人。”

“那可不算大勝了。”杜閔的臉色有些難看。“可曾搜檢到黑州的失銀?”

“十數島翻個底朝天,不曾搜出銀兩來。”

杜閔握緊了腰間的佩刀,臉色更是陰沉。

那副將不免勸解道:“以臣看來能將其一網打盡,總算一喜。”

“哼。”杜閔冷笑,“此處所屯有五千敵軍,人人驍勇善戰,埋伏在別水數月,無人察覺。既疑他劫走銀兩,此處又搜不到,可見是讓人分散出去,那著夥人散布黑州的又不知更有多少。此戰下來,這等結果,你說我當喜當憂?”

那副將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爺。”杜閔的親隨稟道,“湖面上來了一只自家的小船。”

“這種時候?”杜閔一怔。

這天的黎明被狂風暴雨吹打得黯淡,那小船被戲弄在浪尖上,幾是一路翻滾行來。

杜閔扶著船舷,驚道:“這麽不要命的過來,難道出什麽大事了?”

掣浪艦上水手都跑在船舷邊上,待那小船駛近,拋了纜繩、鉤杆出來,助那小船靠穩。

那船上一員東王家將頂著雨仰面大叫:“急事要稟王爺,給繩梯下來。”

他伸手抄住掣浪艦上拋來的繩梯,揉身攀上船舷,見杜閔已對面走來,單膝點地稟道:“王爺,那五十萬……”

“過來說話。”杜閔才聽了個開頭便大驚,卻還能自持,避開眾人,將那家將叫入船艙道,“銀兩如何了?”

“非但銀兩全部丟失,護送銀兩的人馬也去向不明。”那家將道,“臣出來之前已得知消息,押送銀兩的參將秦毅早將家眷送離黑州,定是監守自盜,攜銀兩出逃了。”

杜閔急問:“倭人船上怎麽說?”

“尚未得到倭人船上半點消息。”

“起碇,回黑州去。”杜閔豁然起身,對外大聲命道。

秦毅在黑水為將已逾二十載,為人謹慎仔細,有時更顯得過於戰戰兢兢,杜桓父子一直覺得此將沒有過人的膽色,行事唯唯遵命,多年來逐步升遷,只算得上四平八穩。以杜閔看來,借他膽量,秦毅這種人既不敢也無心耍什麽花樣,將銀兩托付於他,最是穩妥。不料他吃了什麽熊心豹膽,不懼東王緝捕追殺,犯下滔天大案潛逃。

——難道是有人在幕後指使撐腰?

杜閔方寸尚未大亂,先想到了這一層。

“若當真是秦毅監守自盜,他能將家眷銀兩藏匿何處?”杜閔問身邊的大將道,“前幾日他在王府裏對我道:盜銀的人決非普通的強盜,這些天半點消息不透,沒有一個人在外亂走,定是軍紀嚴整的一路正經人馬。說起來,對他也是一樣。我東王府雄踞黑州,他竟敢在黑州指染我府中巨銀,決非他自己財迷了心竅,不顧死活,一定是早盤算安排了家眷、銀兩的退路,我看第一次海岸失銀,定也是秦毅與賊寇勾結,通風報信在先。不管秦毅究竟是哪邊的人,受誰的指使犯下這等大案,他說的倒確實有理,看來咱們的對手來頭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