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五陵公子

開元寺,在長安東大街西首,唐開元中所建。

史料載述,唐玄宗於開元二十八年,在延慶殿與聖光法師論佛恩德,於是發宏願在天下各州府各建開元寺一座。

這麽看,開元寺應是梵刹凈地,然而到了元朝,開元寺卻一如南京夫子廟,變為娼寮雜技之所,銷金蝕骨之窖。

韋慕嵐很容易地找到了開元寺,也很容易地找到了萬花樓,實際上,萬花樓就在開元寺旁。

這座萬花樓,名為樓,實際上它只是一個有著一座小樓的大院落,長安城夜深人靜了,然而這大院落卻象個不夜城,燈光明亮,絲竹盈耳,歌聲,笑語,震蕩夜空。

韋慕嵐站在開元寺前,眼望著門口大燈兩盞,朱門敞開,石階高築,進出之人多得令他為萬花樓皺了眉。

無他,破題兒頭一遭,他有點踟躕,感到難為情。

然而,事實上不容他不進去,猶豫了半天,牙一咬,心一橫,頭皮一硬,他就要走進去。

突然,背後有人叫了一聲:“咳,咳,這位公子爺……”

韋慕嵐連忙回身,只見從開元寺旁那黝黑的角落走來一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瘦削中年人,敢情是個要飯化子,他彎著腰,拱著背,幾乎縮成了一團。

瞧那麽寒酸肮臟像,頭發亂得象稻草,兩條腿有半截露在褲子外頭,跟幹柴棒一般,瘦得皮包骨。

腳底下拖著一雙破鞋,走起路來亂響。

那張臉,瞧不出是怎麽個長像,因為既黑又臟,滿是油汙,簡直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

他到了韋慕嵐面前,手一伸,既黑又瘦,活象鬼爪:“公子爺,您行行好,賞幾個吧,可憐要飯的有三天沒吃飯了,如今是既冷又餓,您好歹多賞幾個……”

韋慕嵐探懷摸出幾塊碎銀放在化子手中。

化子張牙咧嘴笑上了:“公子爺,您真是位好心人,要飯的要了這麽多年飯還是頭一回碰上,您……要進去找姑娘?”

韋慕嵐臉一熱,勉強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

化子他沒完,又說上了:“公子爺,這萬花樓的姑娘我熟,象什麽翠花、鳳仙、金枝、桂花姿色都不惡,嘴兒甜,又會唱曲兒,更會……嘿嘿,公子爺,我不說您也明白,只是這些個都比不上一個,這個叫紫雲,啊呀,人長得別提有多標致了……無論哪一樁,她都是這萬花樓裏頂尖兒的,大紅牌,紅透了半邊天,只可惜她的眼界高,尋常人她不屑瞧一眼,只是您公子爺長得這麽俊俏,腰裏有,出手又這麽大方,她一定肯,嘿,嘿,她一定肯。”

韋慕嵐道:“謝謝你。”

扭頭他就要走。

化子跨上一步又說了話:“公子爺,我沒見過您,大半您是初到這兒來?”

韋慕嵐眉鋒微皺,“嗯”了一聲。

化子得意了,道:“是吧,我沒瞧錯,要飯的命不好,可是這雙眼雪亮,公子爺,您可留神啊,紫雲有主兒了。”

韋慕嵐心裏一動,道:“是嗎?”

化子忙道:“怎麽不是,她那主兒是個江湖人,人長得好,本事大,更腰纏萬貫,所以紫雲對他是死心塌地,有時候還倒貼呢,他來的時候整天待在樓上,根本不見別的客人……”

韋慕嵐道:“如今她那,……那江湖人在嗎?”

化子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紫雲今天沒下樓來是真的,以我看哪,她那主兒大半是又來了。”

韋慕嵐道:“謝謝你了。”

邁步就往萬花樓走。

化子在背後忙道:“公子爺,要是她那主兒在,您可別指名要她,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把命賠在這兒不劃算……”

韋慕嵐沒理他,直往萬花樓走去。

他剛踏上石階,站在門口的那軟家夥迎了上來,躬身哈腰,滿臉賠笑,熱絡得不得了:

“啊呀,公子爺,許久沒來了,可把我們姑娘想死了,您這一陣子忙什麽呀,今天又是什麽風……”

韋慕嵐不懂這一套,一怔道:“你認識我?”

軟家夥說道:“認識您,嘿,嘿,您是怎麽了,您是常客,老主顧了,我怎麽不認識您,您不就是那位那位……”

韋慕嵐沒接口,軟家夥一拍後腦門,窘笑說道:“公子爺,您海涵,海涵,我把您的姓名給忘了,您可別見怪,我們這兒進出的人多,我記不了”

韋慕嵐這才明白,沒理他,邁步走了進去。

軟家夥跟了上來,道:“裏邊兒請,裏邊兒請……”

扯著喉嚨就是一聲:“裏邊兒的,公子爺到了,接駕啦……”

嗓門拖得長長的,好不刺耳難聽。

這一聲還沒落,從裏面迎出個中年胖婦人,-身肥肉打抖索,穿得大紅大綠,抹得象個花臉,頭上插朵花,手裏拿著塊手絹兒,走路一扭三擺,居然風擺“楊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