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半夜時分馬玉儀在夢中看見沈神通被人一刀砍中脖子,駭得大哭大叫。驚醒時心中余悸悲哀猶在,也聽到兒子的哭聲,同時也發現何同坐在床邊,寬厚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手。

何同道:“不要灰心,不要絕望,我們再等。”

馬玉儀軟弱地道:“我們要等到幾時呢?”

何同柔聲道:“等下去,我已經請了一個月假,我們一定要等下去。”直到第二天晚上就寢時,她想起鄰房的何同,心中多多少少有點溫暖,這個年輕人,不但斯文漂亮,而且十分溫柔體貼,她甚至發覺自己有一種非常倚賴他的心情。

所以,半夜時她忽然驚醒,那是很奇怪的聲音,是夢魘中掙紮的聲音。當她聽出那是何同在鄰房發出時,她馬上跳起身跑過去,點上燈火,大聲叫道:“何同,何同,你怎麽啦?”

何同從噩夢中驚醒,不但滿臉汗水,連身上也盡是汗珠,當然他仍然迷迷糊糊,所以沒有扯起被單,以遮蓋他赤裸的上半身。

縱然只是裸露上半身,在那時候已經非常不禮貌,非常震驚女性,尤其是年輕得有如馬玉儀這種少婦。

馬玉儀只當作沒有看見,但她當然看見這個白晰強健充滿年輕活力的身體,她甚至懷疑這個年輕男人遮蓋在被單的下半身是不是也都赤裸著?這個男人使她不禁想起那赤裸的雷不群,當然他們有顯著的不同,雷不群稍為瘦削,線條柔和修長,顯出養尊處優的身世。而何同則充滿活力和堅實,也表示他經歷過艱苦。

雷不群已經走了,使她留下深刻印象,留下奇異回憶,他到底走向何方,他變成跛子之後,獨個兒如何生活呢?但願何同不會給她留下奇異的回憶,只希望沈神通能夠快快平安歸來。白天裏何同的知情識趣和溫和體貼,很令馬玉儀驚異,她的確想不到年輕如他的男人,居然如此成熟,也如此的令婦女感到可以倚賴。

傍晚十分雖然天氣依然陰冷,江上秋風使江浪不停卷拍江岸而發出寂寞濤聲,但馬玉儀感到已沒有那麽孤單無助,至少有一個人可跟她聊聊,可以說些沈神通的事情給她聽,因而她可以少點胡思亂想。

“阿同,你還沒有討媳婦嗎?”

“還沒有。”

“你昨夜一定作了可怕的夢?”

“是的,但我以前從不會作惡夢,從不會半夜驚醒,但最近卻時時發生,我甚至會一邊哭一邊哇哇大叫,你可能不知道,我生平還沒有哭過,最艱難最痛苦的事情我都不哭也都熬過去了,但最近……”

“你夢中究竟看見什麽?”

“看見沈公,看見許多人欺負他,而我卻完全無能為力。”

馬玉儀幾乎倒在他白晰卻壯健的胸膛,因為她很想偎貼於溫暖、有血有肉的胸膛裏,悄悄啜泣或者大哭一場。

當然她是為沈神通哭泣,為小兒子哭泣,為自己哭泣。也為了渺茫變幻,全然不可知的未來命運而哭泣。

但為何要偎貼在溫暖有血有肉的男人胸膛裏才哭得痛快舒暢?難道女人都是弱者?只有男人才是強人?只是她忽然又發覺原來男人有時候更軟弱更可憐,那是第三晚聽到何同的叫聲哭聲,跑過去看見他又是一身大汗從惡夢掙醒時,她覺得何同只不過是個大男孩,而她必須給予他關懷愛護才行,所以她把何同的頭放在自己懷中。

何同完全清醒之後,好像有點羞愧接受馬玉儀的關懷愛憐。

但一連五個晚上都是如此,何同竟也好像已經習慣。

他清醒之後仍然枕住馬玉儀大腿,甚至把頭深深埋人她的懷中,好久才恢復正常,才離開她懷抱。

這種現象甚至連馬玉儀也暗暗內疚,暗暗責怪自己,因為何同雖然是沈神通的副手,雖然有如一家人,但他終究是年輕男人,而她則是年輕女人,一男一女枕腿偎懷的親密行為,難道當真沒有一點雜念綺思?難道心理生理反應都能純潔如嫡親兄妹或嫡親姐弟?事實當然不是,不但何同不是,連馬玉儀自己也知道不是。

沈神通現在究竟怎樣了?他能不能脫險歸來?而且能不能及時歸來?只要他一回來,一切問題都將煙消雲散,生活將回復到正常軌道上。但如果他不能及時歸來呢?馬玉儀不敢想下去。

一個嬌柔美麗的少婦,迷陷於坎坷而又非常奇異命運之羅網,她能抵抗支持到幾時呢?沈神通到底在哪裏?他到底死了沒有呢?悲魔之刀落人何人手中?現下在什麽地方?江湖上已經盛傳悲魔之刀之事。凡是魔道名家高手,無不知道呼延逐客仗著悲魔之刀擊敗了少林七大高手之一微塵和尚之事(其實山凝之當時不但不是落敗,反而已經占先可以取勝但由於地面有人做了手腳,才使他反勝為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