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美人如玉

沈宗儀目送吳天才去後,搖頭一嘆,自語說道:“沈宗儀本已相當狷介,一身傲骨,想不到這位吳天才兄,居然比我還要傲上三分……”

邊自失笑,邊自緩緩前行,但心中戒意已深,覺得這西行路上,為何屢有風波,所出現的並均是些黑遭之中的一流好手?

這現象太不尋常,既要對付自己,又要對付吳天才,自己更出於意料地,會成為吳天才的‘福星’,卻不知吳天才會不會也成為自己的‘福星’?

倘若如此,則真奇妙絕倫,令人無法推斷,如入雲山霧沼……

就在沈宗儀眉頭雙皺時,面帶苦笑之際,來路之上,突起笛韻,韻味於清絕之中,略帶淒涼幽怨。

沈宗儀略一閃身,隱人道旁一片小樹之後。

他怕誰?莫非是怕了適才入耳的淒涼幽怨笛韻?

對了,他是怕,不是怕笛韻,是怕嶽倩倩……

不是怕嶽倩倩的人,是怕嶽倩倩的美……

白嬤嬤猜得對了,人好好色,理之常情,沈宗儀也是人,是個身理上沒有缺陷,並極為英俊瀟灑的年輕男人,他對嶽倩倩那等具有絕代姿容的妙齡女郎,沒有理由不起愛慕之念。

但他生理上雖然沒有缺陷,心理上卻有缺陷。

形容得古典一點,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形容得現代一點,則是沈宗儀曾經做過一場極為甜蜜的夢,但是,夢已破碎!

他的心,和夢一起碎了……

於是,他厭利,他逃名,埋葬起威震八荒的“四絕書生”四字,隱居於小鎮茅屋。

沈宗儀夢作得太美,心碎得太盡,既然厭世逃名,為何不死?

他本來在夢碎之時,的確想死所以不死,而在小鎮茅屋中,厭利逃名之故,是為了有所等待!

他等的是半面破鏡,以及在破鏡上所書的“白水鎮”三字。

湖邊釣魚時破鏡出現,才使沈宗儀重入扛湖,開始了這次趕赴“白水鎮”的千裏西行。

沈宗儀知道,自己滿身都是恨,滿身都是仇!

此行,苦是失敗,毫無疑問地,必被仇恨吞咽!

若是成功,必也在仇消恨釋後,含笑自絕,以期到另一個世界中去,去追尋補綴他那美好破碎的夢!

在這種心理缺陷下,沈宗儀自然盡力使心潮平靜,不願古井再波。

但偏偏由於酒館邂逅,遇見了幾乎使他古井再波的人。

人,自然就是嶽倩倩,幾乎能使他古井再波的力量,則是嶽倩倩超凡絕俗的美,和她帶點高傲的刁蠻性格。

沈宗儀曾是夢中人,領略過愛的滋味。

他深深了解,像嶽倩倩這等絕代佳人,個個目高於頂,決不會輕易示愛。

但若一旦動心,卻必然愛得真,愛得深,愛到銘心刻骨,愛到悔枯石瀾!

沈宗儀認為自己的生命,只在千數百裏的旅途之間,一到“白水鎮”後,或好或歹,便將永別塵寰,進入另一世界。尤其“七劍齊飛”、“賣魚藏毒”兩事的連續發生,使他發現在這一路之間,必將飽經兇險,是否能平安抵達“白水鎮”,尚自難說。

沈宗儀義膽仁心,一身俠骨,他肯在這種命若蜉蜉,身攖萬險的情況下,去愛上嶽倩倩?

或被嶽倩倩所愛麽?

不敢再嘗甜夢味,只因曾是夢中人……

其實仔細分析起來,他之所以逃避嶽倩倩之故,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嶽倩倩。

沈宗儀的江湖經驗,雖然不如吳天才,但也一望而知,嶽倩倩雖然略嫌高傲,有點刁蠻、但本質卻極為善良。

他不願使這樣一個善良,美麗可愛的女孩子,真應了“紅顏薄命”之諺,一生都忍受著痛苦煎熬,情感嗜嚼!因為,嶽倩倩雖然美得撩人,自己也頗有男性魅力!

她若在自己身上,編織夢境,則不管這夢境能有多美?多好?多麽和諧,均必於一刹那間,便告破滅!享受只是一瞬,痛苦卻屬畢生,劃得來麽?……

答案自然是,也自然極為正確的是“劃不來”三字。

既然劃不來,沈宗儀為了求自己心情寧靜,能專心一志地,去辦“白水鎮”之事,以及為了避免損及嶽倩倩的幸福,他只有唯一的法兒!就是“逃避”!

但冥冥中的主宰,是否對人捉弄,使他逃避不開?

酒館中的“逃避”後,竟有那“小廟”重逢?

“小廟”中的“逃避”後,又有這山中聞笛?

沈宗儀精於樂律,一聽便知這笛韻極高,並有點耳熟。

立刻想起小廟之會,知這吹笛之人,有九成九地又是嶽倩倩。

於是趕緊作第三度的逃避,也是異於前兩次的“未見之避”閃身形,隱入林木之後。

笛韻,車聲……

來了一輛車,是輛華而雙套蓬車,由兩匹駿馬拖駕。

笛韻從車中發出,雖然簾慢低垂,不見吸笛之人,但在蓬外駕車的,卻是白嬤嬤,豈不等於說明了車中吹笛的嶽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