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展毅臣神色一動,重新翻閱手頭上的文卷。

“如果我們將這些開銷單純與某個人做比較,我們或許可以聲稱那是鏖雙幸運,得天獨厚,所以當他在場時,適巧那天的江流就很平順,可是十四年來,年年風順,年年蒙天眷寵,未完說不過去吧!”

“這一點我的確忽略了,鏖雙他是怎麽克服那些先天上行舟的困難及危險?”

“爹,我們首先必須承認這是鏖雙無可比擬的天賦。鏖雙懂得顴察天候,注意江湖,他甚致能將各處險灘的暗礁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研判舟船何時該行,何時該止,而且一向十分準確,尋常的人,哪能做得到。爹,坦白說,這一點我自嘆弗如。”

展毅臣頷首道:“不錯,關於鏖雙的才能,你的確說動我了,那麽抱琴呢?”

“如果說,鏖雙的才華主外,那麽抱琴的才幹則主內了。我們不妨就人,就事,就財,就物,再就法,這五方面來談。”

展毅臣不禁一笑:“你倒分得十分詳細。”

展千帆也回父親一抹微笑:“外顯而內,不分細點兒,恐怕讓抱琴不公平。”

“好吧!說下去。”“就用人而言,我列舉了抱琴所引進或薦舉的人員清單,爹,您對那張名單有什麽看法?”

展毅臣仔細流覽那份名單,他想了一下,醒悟道:“這些人絕大多數都已成氣候,可以獨當一面了。”

“是的,爹,這其間還有一層十分重大的義意,那就是抱琴至今仍舊獨身末娶,他薦舉人才,非常公正,完全不摻私情。”

展毅臣的臉色倏沉,他聽得出展千帆提到“不摻私情”這四個字時,加重了語氣。

展千舫趕緊岔開話題。

“提到抱琴的獨身未娶,我就忍不住納悶了。鏖雙他情有獨锺,只是芳蹤難覓,所以至今中猶虛,我還能夠了解為什麽,然而抱琴他怎麽也不肯娶妻,這一點實在就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解了。”展毅臣的神情顯得有些奇怪及不自然,他靜默半晌之後,乾澀的道:

“安知抱琴不是心有所屬,只是情懷難寄。”

展千舫愕然望著父親。

展千帆臉色卻微顯蒼白:“爹,您知道抱琴?”

展毅臣揮揮手,他閉上眼睛:“不論抱琴锺情何人,那也是他的隱私,沒有人有權力去揭開它。”

展千帆暗吸一口氣,他由衷慨嘆:“難怪娘對您的愛至死不渝,爹,您的確俱備了常人所不及的度量。”

展毅臣猛然睜開眼睛,瞿視次子:“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展千帆凝視父親:“娘過世的時候,我起了疑竇,當娘入土時,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展千舫抓著展千帆的手臂,震驚異常,道:“千帆,你說什麽?”

展千帆避開兄長的目光,垂低望地面。

“娘泄氣的那天,爹一直抱著娘的遺體不放,而抱琴他一直守在房門之外,不曾稍移。

我注意到抱琴的目眶濕潤,可是當時我們的情緒都很亂,所以也不覺得奇怪,然而到了第二天,抱琴的僬悴和悲痛忽然讓我感到無比的震駭和羞恥,老實說,我被自己突發的意念嚇著了。不過,就在娘下葬的當日,我發現抱琴曾經蒼白著臉悄然離開,而娘在覆土的刹那間抱琴的痛苦完全顯露在臉上。我忽然了解,原來多年以來,抱琴一直隱藏一份摯情在他的心底最深處。爹,希望你不會介意我這麽說抱琴用情之深並不亞於你!”

展毅臣深吸一口氣:“你們兩個聽清楚,今兒咱們父子三人關奢房門在談話,一旦走出這道門,這些話題片字不許提。”

“是的,爹。”展千舫和展千帆連忙應聲稱是。

“爹!”展千舫舐一下唇角:“我能不能問您您是什麽時候發覺抱琴對娘有傾慕之思?”

展毅臣停頓食許,才緩緩說道:“當抱琴第一次看到你母親時。”

展千舫眼神異樣,他吐出一口氣,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是的,當時抱琴才二十二歲,他還不懂得掩藏眼底的情焰。”

“爹,您一直隱忍不發?”

“千舫,我無須隱忍牛麽,我信任我的妻子。”

展千舫目光一閃,不再說話。

展千帆輕咳一聲,道:“爹,我們言歸正傳吧!”

展毅臣點點頭:“關於抱琴的知人善用,我很清楚,這一點可以略去不提。”

“好的,爹,那麽我們來談談抱琴的處事才華。”

“這方面你寫得很清楚打從抱琴接掌修繕總司之後,他為每一艘船編設目錄,從買入至報廢,其間的修繕花用都記載得很清楚,也因為抱琴有條理的安排這些船舶的檢修事宜,所以咱們的船舶使用年限明顯的延長了。另外,他每隔兩年招募一批修繕人手,以師傅引領徒弟的方式,輪調每一項修繕的工作,一旦確定這人不適於修繕,便調至其他適合的地方工作,所以這些年來,咱們展家船塢的老本行船舶修繕一直維持很好的風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