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第4/5頁)

易蘭台後退一步,身形猛地一顫。他緩緩擡眼向外看去,見門外沼澤邊緣,佇立著一個暮色森森的老者,見他走出,開口道:“這個人劍法很好,但以他武功,還殺不了我兒,莫非動手的人是你?”

這個人單是站在那裏,已足以使天光失色,萬物沉沉。然而易蘭台卻並沒有答話,他一躍而起,伸手去拔那柄青銅劍。然而他內力不夠,幹戈劍插得又深,這一躍雖然身法絕倫,卻並不能放下晏子期的屍體。

面對那老者,趙清商自也十分緊張。然而看到易蘭台動作,她卻忘卻了恐懼,和易蘭台再次起身,二人合力,終於放下了晏子期的屍體。

那老者負手看著他們動作,並未再說什麽,直等易蘭台安置好晏子期屍體,方從腰間取下那個黑色革囊,擲過去道:“這裏還有一個。”

革囊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兩圈,系繩散開,掉出一顆虬髯怒張的人頭,正滾落到易蘭台腳下。那人頭輪廓雖已變形,面貌卻仍看得清楚,正是與他們一同面對狼災、生死與共的追風刃!

那老者也不看那人頭,只喃喃道:“我要他去相助我兒,他做不到這一點小事,反害得我兒慘死,也是該死。”

他看著易蘭台,又重復了一遍:“殺死我兒的人,是不是你?”

易蘭台拾起那人頭,恭敬放到一邊,當他再度起身時,面上神色已然鎮靜:“雷霆怒劍,燕九霄。”燕九霄並不在意他點出自己名姓,只是自己又疑惑道:“你的內力太差,怎殺得了我兒……難道不是你?”

倘若換一個善於機變之人,此時便應即刻否認,然而易蘭台聲音鎮定,卻答道:“不錯,正是我殺了燕狡。”

然而這一句話,燕九霄也似並沒有聽到耳裏,只道:“不管是不是,都拿命來吧!”說罷手臂一揚,兩人距離尚遠,也不知他要做些什麽。

易蘭台也不明白,但他既為兵器譜上首名,自有一分旁人所不及的直覺。他雖看不透燕九霄招式,仍是下意識拔出搖空綠,虛虛一擋。

一聲雷鳴,入耳驚魂。易蘭台連退三步,手中的搖空綠一折兩半,他又退了幾步,終於按捺不住,一口血“哇”地吐了出來。

若是沒有這把劍,只怕天子劍今日便要命喪當場。然而易蘭台卻不及查看傷勢,他未曾轉身,反手用力一推趙清商:“快走!”

趙清商踉蹌一步,急道:“易蘭台!”

然而此刻易蘭台實在已無精力顧到她,他這才明白燕九霄為何身無兵器,也明白了晏子期的死因。

燕九霄實在已不需這世間任何一樣兵器:被逐出關的七年間,他竟已練成了無形劍氣。

這股劍氣威勢更勝從前,來無蹤,去無影。易蘭台只能根據他手勢判斷劍氣來路,仗著一身卓絕輕功相避,時間未久,便已險情連連。

他一面閃避,一面心中苦笑,當日追風刃曾言或只有兵器譜上天子劍可與燕九霄一爭高下,不錯!若是武功全盛時的自己與七年前的雷霆怒劍,大概還有一爭之力,然而今天,今天……

然而縱使在這種窘迫時分,易蘭台躲避五招,尚有機會回擊兩劍,劍法之寧靜寫意,與他平日並無不同。

只是,他已堅持不了多久了。

易蘭台心中有數,若以平素所用劍法,並無可能擊敗雷霆怒劍,恰在此時,燕九霄一道劍氣擊向他前胸,就在這舊招已盡,新招未發之時,他輕飄飄折至燕九霄身後,手中斷劍無聲無息忽地刺出,淩厲如電。

這一式正是當初刺死燕狡的天子無憂,角度之刁鉆,出劍之狠準,皆與他先前劍法大為不同。燕九霄縱然武功蓋世,此時仍是猝不及防,他退後一步,一掌拍出,半截搖空綠被擊偏少許,刺入他左肩之中。

劍刃入體,燕九霄卻似不覺痛楚,他不退反進,任由搖空綠留在他左肩之上,死灰一般的眼眸中閃現出一抹亮色,詫異道:“謝蘇?”

隨即他雙眼中爆射光芒:“好劍法,正是這一劍,就是你!”

此刻兩人距離已然極近,燕九霄接連三掌迅速擊出,他內力雄渾之極,易蘭台不能硬接,急忙後縱。燕九霄就勢一展右臂,一道暴烈之極的劍氣自他指間射出,這一擊卻與先前不同,雷鳴如鼓,聲勢浩浩。

這正是雷霆劍氣的頂峰——雷動九天。方才的一式天子無憂已然耗盡易蘭台所有內力,這一道劍氣如何躲得?他整個人如同斷落的紙鳶,被擊得倒飛出去。

劍失、人傷、力已盡。易蘭台苦笑一聲,自知已然難逃這一場劫數,心中一片冰涼。眼見燕九霄手臂再擡,又一道劍氣即將發出。他已無力躲避,便用盡全身力氣轉向趙清商方向,欲待看她最後一眼。

只是他尚未轉過身體,一只冰涼的手便已抓住了他,趙清商的聲音響起,如往日一般清越而帶著笑意:“易蘭台,你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