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沉雪畔清涼月(第5/6頁)

眾人這才知他名姓,燕是戎族國姓,先前流沙泉一戰中身死的戎族統帥燕然正是出自燕氏一族,更有人傳說這燕九霄本就是燕然堂叔。眾人對他切齒痛恨者有之,破口大罵者有之,更有多人一怒之下向其挑戰,卻無一人能活著離開紅牙河。

玉帥江澄當時鎮守北疆,戰功正烈,聽得此事冷笑一聲,派出百名長安騎與十名忘歸前往赤勒灘。他不是江湖人,無須遵循道義。

那場鏖戰,整整持續了一天一夜。一百一十名北疆最精銳的武士全部殞命,赤勒灘頭遍染腥紅,燕九霄滿身浴血,按旗長嘯,猶如九天之上的魔神,氣勢之盛,一時而至頂峰。江湖上聞得此事,更是人人束手。

三日之後的一個黃昏,紅牙河畔安靜地走來一個瘦削的青衣人。

那青衣人身上也帶了一把劍,卻是一把質樸無文的尋常青鋒,其身形舉止,內力亦不高明。

那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有名的決戰之一。因為無人得見,更引發出無數傳言。傳說當年江南最顯赫威嚴的門派君子堂本欲派三名長老奔赴北疆,得知那青衣人前往後合掌道:“到底免了一場殺劫。”

修羅王江澄手下衛隊前番鎩羽,以他個性,本應有更慘烈的報復。得知那青衣人前往,竟也破天荒下令諸軍,不得再幹預此事。

那青衣人在日落之際來到赤勒灘,在月亮升起前離開紅牙河畔。

他的名字是謝蘇,江湖上最後一個傳奇。

那也是他今生最後一戰,之後謝蘇隱居羅天堡,不再踏入江湖。

燕九霄敗在他的手下,謝蘇卻也沒有殺他,只要他立下二十年不得入關的誓言。

因雷霆怒劍下從無活口,因此燕九霄雖然稱雄一時,卻少有人知他樣貌特徵。只有一名崆峒長老中他劍招後勉提內力,多活了半刻,晏子期今日方能認出這把劍來。當年他幹戈劍藝未成,未能一會燕九霄,日後思及,常以為憾事,不料今日,竟然再次見到了這把雷霆怒劍!

他長身而起。那行商被他一口道破,眼望晏子期,緩緩站起,道:“不料到在漢人的地方,還有人識得這把劍。”

起先他坐在那裏飲酒,面貌氣質都是一個尋常行商,但這一語既出,卻如同脫胎換骨,一股不怒自威的殺氣自他身上緩緩散發出來。

下一刻,小酒肆中雷聲忽響,兩道劍光劃破狹小空間,沉悶響聲宛若驚蟄。四周的酒壇被這劍光所逼,接連不絕爆裂開來,酒氣彌漫,下馬刀濺了二人一身,再看地上,卻已多了一道雷火灼燒過一般的痕跡。

三道人影同時躍出酒肆,其中之一是那手持雷霆怒劍的行商,另外兩人卻是晏子期拉著酒肆中的夥計。原來方才那行商竟是一劍砍向那小二,緊急時分,晏子期以幹戈相阻。

晏子期注目那行商,片刻方道:“你不是燕九霄。”

“你雖手持雷霆怒劍,功力也與其相若。但若是真正的燕九霄,豈有七年來毫無寸進之理?我聽聞燕九霄有個兒子,繼承了幾分他的劍法,在燕嶺三衛中大小也任了個頭領的職位。”

他一字字叫出面前之人的名姓:“小雷霆燕狡,是也不是?”

被一口道破名姓,那行商也不由肅容,他上下看了晏子期幾眼,贊道:“好眼力!我聽聞你們中原武林有個兵器譜,看你這分劍法識見,想必也是其中之人?”

晏子期微微低頭:“在下晏子期,位列兵器譜榜眼。”

燕狡順他目光,凝視他手中幹戈良久,嘆道:“若有機緣,我倒很該和你比試一場。”晏子期冷笑道:“眼下不遲!”他將手中的夥計向旁邊一擲,幹戈劍出,青銅光芒乍起,藉著酒意,劍意尤為迅捷淩厲。燕狡按劍而出,雷霆之聲再度徹響天地。

這一場劍鬥,真是快意之極。二人劍風頗有相似,氣勢磅?之中又有飆狠之風。只不過燕狡更重氣勢,晏子期則勝在飆狠。劍法招式雖然不同,論到內裏氣質,倒似一對同門的師兄弟。小酒肆屋頂的茅草被一陣陣罡風卷得四下紛飛,殺氣一蒸,潑灑的下馬刀酒香四溢,空氣濃烈,水潑不進,連同天上的飛鳥,到了此處也不由停滯不前。

戰到極處,燕狡忽然撤劍,道一聲:“痛快!”反身便走。

他走得忽然,晏子期待要追趕,卻因方才打得太過肆意,驟然一停,淤積體內的酒氣一並上湧,忙用幹戈劍支撐住身體,這才不致摔倒。

佇立了好一會兒,他才還劍入鞘,盤膝坐下調整內息。

氣息一順,神志亦是清明許多,晏子期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啊”的一聲,暗道果然是飲酒誤事,今日裏那燕狡好大一個破綻,自己怎地現在才反應過來?

原來晏子期在酒肆裏叫破雷霆怒劍之時,燕狡揮出一劍,那一劍卻不是沖著自己,而是沖著酒肆裏的夥計。那夥計一個平民百姓,又非江湖中人,燕狡對付他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