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胭脂香冷(第6/10頁)

萬歸藏笑道:“你這小子,何時恭謹起來了?”谷縝笑道:“我一向恭謹,只是老頭子你眼角太高,平時看我不到。”萬歸藏輕哼一聲,崖上寧、左二人忽為繩索牽扯上升,消失在山崖之後。陸漸氣得兩眼圓睜,偏偏毫無法子。沙天洹見主子要走,忙道:“城主,救我……”連叫兩聲,卻無回應。

沙天洹大張著嘴,神情甚為恍惚。谷縝冷笑道:“照老頭子的性情,你沒守住‘死澤’,他不殺你,已是萬幸了。”轉頭問道,“虞兄,這人如何處置?”

依虞照的性子,自是一掌斃了,正要開口,卻聽陸漸說道:“還是放了他吧!”向遠處一揮手,“你們兩個出來!”巖石後應聲走出兩人,正是鼠大聖和赤嬰子,二人畏畏縮縮,神情可憐,突然撲到陸漸腳前,連連磕頭。

陸漸嘆一口氣,扶起二人道:“沙天洹,你壞事做盡,原本不該留你活命。可你一死,劫奴亦死,叫人心中不忍。你要記住了,你今日全身而退,全都因為這兩個劫奴,還望你善待他們,不再作惡。”

沙天洹不料自己為惡半生,到頭來要靠兩個劫奴保命,心中亦喜亦愧,起身向陸漸唱了個喏,帶著兩名劫奴走了。

送走沙天洹,仙碧沖谷縝大聲抱怨:“你怎麽讓萬歸藏在鶯鶯廟等候,這不是不打自招嗎?”谷縝笑道:“這就叫實而虛之。萬歸藏疑心病重,我越是告訴他實情,他越不肯信,要是說謊嘛,老頭子目光厲害,倒也騙他不過。”

仙碧將信將疑:“你真要將第二條線索告訴萬歸藏?”谷縝道:“你也看見了,若不讓步,咱們都得完蛋。”說罷走到瀑布下面,慢條斯理地洗完衣服,又運火勁烘幹,虞照不耐道:“你這小子事兒真多,寧不空要是看你用火勁烘衣服,還不活活氣死?”谷縝笑道:“火部神通用之於民,有什麽不好?”姚晴性急,早已等得焦躁,忍不住罵道:“你也配叫民?我看民字旁邊加一個亡字,叫氓,流氓之氓。”谷縝道:“你擡舉我了!”姚晴道:“你連罵人的話也聽不懂?”谷縝笑道:“劉邦就做過流氓,你罵我流氓,不是擡舉我了?很好很好,將來我做了皇帝,封你做個女部尚書,專管天下女子如何?”

姚晴冷笑一聲,說道:“你這是孟子見梁襄王。”谷縝盯著她,莞爾不語,姚晴見他無話,得意道,“沒話說了吧?”谷縝笑道:“我說了啊,你沒瞧見嗎?”姚晴道:“胡說八道。”谷縝道:“你不信,我剛才做了什麽?”姚晴道:“什麽也沒做,就是嬉皮笑臉。”谷縝笑道:“你不懂了吧,這就叫做‘夫子莞爾而笑’。”姚晴愣了愣,呸了一聲,罵道:“自大成狂!”

他二人盡打啞謎,陸漸聽得辛苦,忍不住問:“你們在說什麽?”谷縝只是笑,姚晴卻氣乎乎地不理不睬。仙碧轉念數次才想明白,笑道:“陸漸,他倆拿古書打趣兒呢,只是話沒說盡,各說了一半,又留了一半。《孟子》裏說,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意思是說,這人看起來就不是做皇帝的料。‘夫子莞爾而笑’出自《論語》,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谷縝引用這個,把皇帝比做雞,自己比作牛刀,他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裏呢。”

陸漸聽得有趣,點頭道:“阿晴,谷縝說得對,皇帝有什麽了不起的,在我看來,谷縝比那個嘉靖皇帝就強了不知道多少倍。”谷縝拍手大笑,姚晴心中氣苦,狠狠打了陸漸一拳,罵道:“就你多嘴!”

谷、姚二人一路鬥嘴,穿過虹橋,沿一條石磴上山,眾人移目下望,雲封霧鎖,白茫茫遮住萬丈深谷,擡眼望去,危樓絕閣橫空而出,傾身壓來。谷縝仰望危樓,忽地嘆一口氣,油然道:“無怪當年東島攻打西城,均是鎩羽而歸,此間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仙碧笑道:“東島攻打時,這裏不過四五座閣樓,遠不如今日之盛,兩百年經營,方才至此。”谷縝擊掌贊道:“鬼斧神工,了不起!”

談笑間,轉過一道山梁,忽見一座石砌山亭,亭上白雪覆蓋,亭邊兩樹枯柳枝條隨風,不勝淒涼。亭中有一座青石墳塋,墳前石碑鐫刻“冷香”二字,字為瘦金,清曠蕭疏。

仙碧、虞照走到亭前,默然肅立,谷縝奇道:“這裏埋的是誰?為何沒有墓主姓名?”仙碧道:“故老相傳,這冷香亭下,便是柳鶯鶯祖師和西昆侖合葬之處,所以自古一來,西城弟子至此,都要默哀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