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梵宮叱咤

陸漸日思夜想,雖也料到這一結果,心底深處卻始終抱有一線希望,忽聽這話,心頭一根細弦猛然崩絕,震得雙耳嗡嗡作響,仙碧後面的話,竟是一句也聽不下去。

“……《黑天書》流毒無窮,即便西城也屢次禁絕。到我這一代,山、澤、地、雷、風五部均已禁奴。”仙碧說到這裏,忽見陸漸兩眼發直,一時心如刀割,輕輕推了虞照一把,低聲道,“你呆著做什麽,還不想想法子?”

“法子倒有兩個。”虞照沉吟道,“第一,回到寧不空身邊,繼續為奴,只消寧不空活著一天,你便可以不死。”

陸漸決然道:“我死也不會回去的。”虞照目透嘉許,點頭道:“第二個法子,便是從今往後,不再借用劫力,依照第二律,若不有意借力,黑天劫的發作便可緩和許多。魚和尚一代宗師,神通廣大,他以性命設下的禁制非同小可,可惜你頻繁借力,連破兩道。饒是如此,只需從此不再借力,僅憑這一道禁制,活上兩年也不是難事。”

眾人無不變色,仙碧叫道:“只有兩年?”虞照點頭道:“再若借力,今年也活不過去。”忽見仙碧秀目中淚光閃動,不覺心軟,嘆道,“本來還有一個法子,只是太不靠譜。”仙碧喜道:“什麽法子?”

虞照沉默一下,一字字說道,“西城之主、東島之王、金剛怒目,黑天不祥。”

“是啊!”仙碧一拍手,叫道,“除了劫主,世間還有這三人能封住‘三垣帝脈’,不過,如今萬歸藏仙逝、魚和尚坐化,世上能救陸漸的只有一人了。”說到這裏,三人的目光投在谷縝身上。谷縝遲疑道:“你們是說我老爹?”

虞照道:“令尊若能出手,在魚和尚的禁制破掉之前再設兩道禁制,陸兄弟或許有救。”陸漸見谷縝低頭不語,心知他的難處,笑了笑說道:“多謝各位好意,人活多久,強求不來,我陸漸雖只活了二十年光陰,能交到你們這些朋友,也算是不枉了。”

仙碧心中大慟,怔怔流下淚來,不料陸漸頓了頓,又問:“仙碧姐姐,阿晴還好麽?”仙碧拭了淚,嘆道:“你這人真是癡絕,我幾次想要岔開這件事,卻終究避不開的?”陸漸心頭冰涼,顫聲道:“她……她……”

“你別瞎猜。”仙碧輕輕擺手,“她中的水毒已被家母解了,事後入我地部,做了一名女弟子。”陸漸轉憂為喜,笑道:“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仙碧苦笑道,“這妮子生性難纏,縱然入我西城,也不是安分之人。她面上裝得老實,心裏卻將焚莊殺父的仇恨記在我頭上。數月前,她突然發難,打傷同門,盜走地部秘笈《太歲經》和祖師畫像,逃出西城,一路向東來了,眼下怕是就在南京。”

陸漸聽得吃驚,一想姚晴便在南京,心神大亂,幾乎立馬去找,可一轉念,又想到自己壽命不永,找到姚晴徒添感傷。想到這兒,不由默默起身,走出房門,倚著一排朱紅闌幹眺望,玄武湖邊林莽慘碧,煙靄淒迷,無時無處不透著幾分悲涼。

突然間,房中傳來仙碧的呵斥聲:“……你整天就知道喝酒鬧事,招惹是非,這麽多年了,家母一直避免輕啟戰端,不和東島決戰,如今就憑你幾句話,十年之功,毀於一旦。”

虞照悻悻道:“我早就說過,你一定要嘮叨我三天。”仙碧氣道:“你還有理了?”虞照接口道:“沒理。”他如此一答,仙碧反倒沒話可說。

忽聽腳步聲響,谷縝走了過來,並肩依欄,看了陸漸一眼,嘆道,“陸漸,萬不得已,我去求求我爹。”

陸漸擺手道:“你沉冤未雪,救不了我,反把你自己陷進去。”谷縝眸子清亮逼人,注視陸漸半晌,忽而目光一轉,笑道:“這麽說,你我真的成了生死之交,我洗不了冤屈,便救不得你,不能同生,就要共死。”

陸漸啞然失笑,想了想,把發現徐海的情形說了,谷縝喜透眉梢,叫道:“真是送上門的買賣,若不做成,太不給老天爺的面子了。”

陸漸悵然道:“可惜我打草驚蛇,那群賊子也不知逃到哪兒去了。”谷縝笑道:“不打緊,蟹有蟹路,蝦有蝦路,徐海也有他的道道。現今棘手的是,我如何搶先一步,在沈舟虛之前拿住此賊。”

陸漸想了想,搖頭道:“可惜,谷縝,我如今借不了劫力,幫不了你。”谷縝未答,忽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說道:“劫力雖不能借,但可以用!”兩人轉眼望去,仙碧與虞照並肩行來,一個嬌美嫵媚,一個英武豪邁,聯袂間真是一雙璧人。

仙碧問道,“陸漸,你的劫力聚在哪裏?”陸漸道:“在雙手。”

“雙手?”仙碧沉吟未決,虞照已道:“若我所料不差,他的劫術應是‘補天劫手’。”仙碧吃驚道:“你能斷定?”虞照道:“錯不了,我跟他交過手。”仙碧知他眼力極高,言不輕發,不覺也喜也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