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淮風流(第6/11頁)

掌櫃一張方臉,不怒自威,聞言冷笑道:“這人窮光蛋一個,見官就能還我銀子嗎?來人,給我綁起來,先拖到地窖關他三天,再讓他做工賺錢。”

眾夥計抖擻精神,拿麻繩將陸漸捆了,拖到地窖裏關了起來。

陸漸孤零零地坐在地窖深處,心想捆他的只是麻繩,一掙即斷,窖門也是木制,一拳就可粉碎。但若如此,又豈不是與贏老賊一般,成了個無恥無信之徒?

任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從哪兒去找五百兩銀子,看來終此一生,也只有在這酒樓裏當夥計還債了,只是一想到戚繼光,又不覺悲從中來。

不知過了多久,陸漸漸感饑餓,算時間已是深夜。酒樓掌櫃大約怒氣正盛,想要餓他幾頓,故而也不令夥計送飯。陸漸又餓又累,靠著一個酒壇昏昏入睡。

睡得半晌,忽有動靜傳來,陸漸驚覺,循聲望去,忽見一點火光從左邊墻上破壁而出,繼而燈火大亮,一面墻壁翻轉過來。

地窖中竟有暗門,陸漸無比驚奇,忍不住一縱而起,忽見從暗門中走出一人,借著燈火,陸漸瞧清來人,失聲叫道:“掌櫃?”

來人正是酒樓的掌櫃,他掌著一盞油燈,含笑道:“陸爺受苦了,多有得罪,還望見諒。”陸漸莫名其妙,低聲說:“掌櫃的,你……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掌櫃取出一把小刀,割開繩索道:“此地危機四伏,閣下快隨我來。”他掌燈鉆入暗門,陸漸只得尾隨。暗門裏是一條地道,低矮潮濕,僅容一人矮身行走,陸漸心中驚疑,忍不住問:“掌櫃的,有什麽危險?你又為什麽放我?”

掌櫃道:“贏萬城就守在酒樓外面。”陸漸怒道:“好哇,這無恥老賊,我正愁尋他不著。”說罷轉身要去,掌櫃慌忙拽住他道:“使不得,這南京城不止他一個東島高手,酒樓之外,除了贏萬城,少說還有三個,唉,東海四尊就來了兩個。”

陸漸大驚失色,掌櫃嘆道:“陸爺還不知道,打你入城就被人盯上了,他們不來找你,是想用你作餌,引那人出來。”

陸漸恍然道:“谷縝?”掌櫃默然點頭。陸漸道:“那我更該出去,跟他們大打一場,好叫谷縝知道對頭來了,可以遠遠躲開。”

掌櫃苦笑道:“你小瞧谷爺了,說到武功,那些東島高手也許厲害,但說到鬥智,誰又鬥得過谷爺?”陸漸眉頭一皺,訝然道:“你是谷縝的人?”

掌櫃點頭道:“要麽贏萬城怎會挑選這座酒樓陷害閣下?他也疑心這酒樓與谷爺有關,故意讓你欠債,而後從旁窺伺,若有蛛絲馬跡,便可順藤摸瓜地找到谷爺。他唯一沒料到的,或許就是這條秘道。”

陸漸聽得心驚,只恨大意成了贏萬城的棋子,又問:“我們去哪兒?”掌櫃笑道:“去了便知。”他躬身向前,陸漸只好尾隨。秘道又窄又長,還有許多岔路,叫人莫辨東西,走了七八裏,前方路盡,出現了一面墻壁。

掌櫃在墻上摸索一陣,向前一推,墻壁應手翻轉,墻後是數級台階,緣階而上,又是一道暗門,掌櫃推門時,一股冷風灌了進來。陸漸鉆出門外,驚覺身處一座拱橋下方,頭頂磚石拱曲,苔蘚叢生,腳下河水潺潺,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墨色。

掌櫃擊掌三次,一艘小船從黑暗中鉆了出來,船上立著一人,蓑衣鬥笠,悄沒聲息。

掌櫃拱手道:“趙某送到這裏,陸爺請上船。”陸漸忙道:“掌櫃的,那銀子……”趙掌櫃笑道:“酒樓都是谷爺的,陸爺還擔心什麽銀子?”

陸漸略略放心,又道:“那位夥計大哥,掌櫃的也別怪他。”趙掌櫃嘆道:“陸爺真是厚道人,您放心,趙某自有分寸。”

陸漸拱手上船,蓑衣人搖櫓擊水,順流而下。行出裏許,陸漸回頭望去,拱橋湮沒在了晦暗的夜色中,和風陣陣,迎面吹來,初時兩岸燈火闌珊,漸漸繁密爛漫,勝如星河。燈火熾亮處不時傳來琴瑟簫管、男女笑語,河面上的遊舫飄然來去,舫中燈燭隨風,流光如織。

蓑衣人忽地停下了船,恭聲說:“陸爺請上岸。”陸漸一瞧,船邊是一排石階,當即踏階而上。突然眼前一亮,迎面出現了一座壯麗的大宅,燈火輝煌,人聲喧嘩,正詫異,身邊黑暗裏鉆出一個男子,低聲道:“陸爺嗎?”

陸漸對這稱呼大不習慣,茫然點了點頭。那人道:“隨我來。”說完快步在前,陸漸隨他繞墻而走,來到一道側門前。那人敲開門,門內出來一個中年婦人,衣著華麗,淡施薄粉,雖是半老徐娘,可是風韻猶在,她開口先笑,脆聲問道:“陸爺麽?”素手一招,“隨妾身來。”

陸漸心中糊塗,只覺今晚的事兒處處透著詭異,忍不住問道:“這位大嬸,你怎麽知道我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