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寂寞、淒落而幽美的歌(第2/3頁)

那白衣書生卻已行入了店內,找了張最幹凈的位子,坐下,夥計上來倒茶,他卻只要了一杯水,細細的品嘗著,仿佛水裏有回味無窮。

崔略商忍不住又望了他一眼。

這一眼,只有一個感覺:

好一個俊秀而憂悒的人!

這人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展眉,一回眸,都有說不出的傲岸和憂愁,就像高山的白雪,遺世而獨立,那種不求世間予同情、寂天寞地的冷傲和憂愁。

尤其那一雙眼睛。

崔略商心頭微微一震。

他沒有見過憂悒得那麽不在乎的人。

這人手上一個舊舊的藍包袱,用一把長形物體挑串著,那長形的物體裹著一層洗得褪了八成顏色的藍布,想必是劍。

一把舊布緊裹著的劍。

只聽在茶居裏有兩個鏢師在交換意見:

“你看是什麽來路?”

“根本就不對路,這兩個家夥準是來摸底探道的。”

“照呀,我看見他們是先來放哨,待會兒少不免有事。這等明目張膽,所謂不是猛龍不過江,手底下自然有斤兩。”

“這可怪呀,看他們是摸上了官路,這可不是尋常的買賣。”

“我們還是避一避罷,咱們‘五花鏢局’可犯不著在這兒胡裏胡塗的挨紅刀白刀。”

“照呀。”

那一肥一瘦的兩個鏢師,正想起身結賬,忽然見店門進來了一個精神矍爍、瘦骨崢嶸的白胡子老頭,一雙炯炯有神的銳目,一進來就神威地逡視店裏一遭,這一刹那,店裏每一個人仿佛都給他如冷電的眼神逼了一逼,然後這老頭向掌櫃問:“有沒有看見池公子的隊伍來過?”

掌櫃的也看出勢頭不好,囁嚅道:“什麽池公子……”心中一直在打突。洛陽城裏,有“四大公子”,那是“小公子”池日暮、“多情公子”遊玉遮、“老公子”回百應、“女公子”葛鈴鈴。

這“洛陽四公子”,門下無不養士,少則有兩三百,多則逾千,而且結交異士奇人,跟官衙又有往來,朝中也有仗蔭,都是既富且貴、極有聲名、甚具影響力的人物,就算是縣官、禦史,也對這四大公子刻意結納,這四位公子本身在文才、武藝上,各有造詣,這茶鋪掌櫃,一聽這幹“不速之客”,似是沖著“四大公子”中最得人緣的池日暮池少公子而來,心中早就慌得懸在半空,不敢實話實應。

那矍健的老頭子卻忽然自袖裏摸出一面腰牌,在掌櫃面前迅快的晃了一晃,壓低聲音道:“我是鄰縣捕快,奉命來追查一樁案子,你可別欺官瞞公!”

那掌櫃一見是衙門來的人,忙說:“沒有,沒有,池公子還沒有到來,但早先有池府的人來過,預先打點好了,池公子的隊伍待會兒就要經過,我們敬備水酒,以供他們休歇飲用。”

那老頭眼神一亮,只說:“果然,好,很好。”

這時,只聽一陣吆喝之聲,兩個腳夫,赤膊搭巾,擡著一頂黑糊糊的小轎子,走近茶寮來,腳夫經過時,扭頭望向店裏,只見那矍鑠老頭一頷首,腳夫便在槐樹蔭下停轎,抹汗歇息。

這一路猛熱的天,兩個腳夫擡了這麽一頂轎子,奔行長途,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只是出了一身的汗,猛烈的陽光,照炙在他們肌肉賁突的臂肌上,越發令人感到一種逼人的剛烈之氣。

而轎子坐的也不知是什麽人,大熱的天,已在裏面憋了那麽久,也不出來涼快涼快、透透氣。

那兩名鏢師本來正要離開,但見有官衙的老手來了,倒留了下來,想看看熱鬧。

白衣書生還在品嘗著杯裏的水,眉宇間還是洋溢著一股淡淡的郁色。

崔略商這樣多看了幾眼,忽然之間,白衣書生似有所警覺,目光也向他這邊看來。

正在此時,一隊人馬,忽在黃塵漫天的盡頭出現。

這一隊人馬,總共十一人。

四騎在前,四騎在後,三騎居中。

前後八騎,一概玄衣袱頭,神容無不精悍俊秀。

中間三騎,左邊是一名文士,五絡長髯,及胸而止,臉如冠玉;右邊的是一名武士,一副勇悍堅忍的氣概,騎在馬上,就像一個戰神。

這整支隊伍,都只意味著一件事情:他們都在守護著最中間的那位公子。

那位王孫公子般的年輕人,騎著毫無雜色的烏睢馬,金鞍珠佩,馬上還撐著一方黃幔,顯然是用來遮掩陽光的。馬上的公子,被黃幔陰影遮掩著,臉目看不清楚,只見他綢袍緞靴,佩劍鑲翠,一只手搭在緩轡上,白生生的很是好看。

那在細茗白開水的書生,卻低低的哼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十一騎奔近茶寮,速度也緩了下來,馬上那名堅忍的武士道:“劉爺,你可是安排在這兒歇歇?”

那文士忙道:“正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