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春秋幾度夕陽逝

將山師陰拽住的,只有他身後之人。

而他身後,便是那些追隨他的九嬰部下。

山師陰皺眉去看他們,將他拽住那人與山師陰對視。

“家主。”那人看著山師陰雙眼,“你當真要死在這裏?”

山師陰沒有說話,他甩開臂膀,要將那人手掌甩開。

可是那人手掌如同鐵箍一般,將山師陰手腕牢牢攥住,“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死會很輕松,死也會很懦弱。”

說話間,其余部下從山師陰身側行過,迎向迫面而來的金甲與白翎。

看著這些部下,山師陰想要將他們喝住。他想告訴他們,蘇丹霞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但是那人將他向後一扯,山師陰便跌跌撞撞落到那人身後。

擦肩時候,那人從山師陰手中奪過長劍,丟下一句話來,“您想要一死了之,我們攔不住您,但是我們不想讓您死,您也攔不住我們。”

山師陰聽聞此言,微微發怔。

愣神時候,九嬰部下已經與周遭敵人戰至一塊兒。

部下中人大聲呼喊,“諸君!為家主,殺出一條血路!”

山師陰渾身一顫,望著部下奮戰身影,腦中卻是在此刻一片空白。

他能望見扭曲的廝殺面孔,能夠見到金甲倒下,白翎倒下,九嬰部下倒下,甚至能夠瞧見飛濺的唾沫,踏起的塵泥,懸掛的血珠。

唯獨……

唯獨沒有聲響。

唐楓便在此時站到山師陰身側。

他同山師陰一道,望向那些奮戰之人,“少爺,我還記得老爺曾經說過……”他頓了頓,扭頭看著山師陰側臉,“活著才有希望啊。”

山師陰耳邊如同炸開一道驚雷。

紛繁雜亂的聲音,一瞬間紮入耳膜之中,刺入腦海深處。

他幾乎是在瞬間落下淚來,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我做了什麽……我做了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

唐楓淡淡說道:“你只是被怒火一時迷了心竅……”

山師陰見著一個個部下倒在血泊之中,淚水將面上血痕暈花,“他們不用死的……他們原本都不用死的……”

唐楓用那殘破右臂,將山師陰攬入懷中,一如山師陰年少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抱住山師陰腦袋,將肩膀借給他靠,“只要你還活著,只要活下去,就還有希望。”

山師陰將唐楓輕輕推來,望著四周場景,環顧四周,面上已是絕望。

他們原本不過數十人,在與卞蘭對戰之時,已經折損不少。但是不過是拼著一股血勇之氣,如今又有孟純率領白翎助陣,他們能有勝算幾何?

無論誰來看,皆是毫無勝算。

唐楓卻從地上拾起一柄刀來,將它交到山師陰手中,“若不去試,誰會知道結果?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他邁開腳步,先是踉蹌,隨後穩如平地。他的眼中放出光來,“諸君!為家主,殺出一條血路!”

山師陰看著手中短刀,喃喃自語,“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他將手中短刀捏緊,又將牙根緊咬,“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將死唐楓,再次迸發出力量。

九嬰部下響應號召,匯聚在家主身邊,朝北面突圍而去。

山師陰被他們護在中央,不斷前行。

然而前路之上,荊棘實在是太多了。

密密麻麻的黑甲白翎,與晃人眼球的金甲身影,他們前赴後繼,他們宛若源源不斷。

可山師陰身邊的壁壘,卻是越來越少。倒下一個,便會接連倒下,誰能站到最後?

他們就像是一條滿是破洞的船,每一次海浪拍打,都有可能將這艘船拍得粉身碎骨。

突圍。

就像是海市蜃樓,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終於又是一人被刀劍剖開喉嚨,鮮血灑在山師陰面上。

只剩下,他與唐楓。

山師陰立在原地,伸手抹去面上血珠。

他看著掌心,那斑駁血漬,“就到這裏了嗎?”

身邊唐楓還在奮戰,拼著殘軀為山師陰擋住刀劍,“少爺!我們還有機會!無論如何……”

山師陰扭過頭去,目光越過人群,正見到人群之後,兩道人影前後而立。

孟然之背手而立,面似有不忍,又似有遺憾。

而武莫站在孟然之身後,雙眼看著孟然之背影,眼中滿是怒火與怨恨。

山師陰再看手中短刀,隨後緊緊握住,呢喃出聲,“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唐楓突然渾身一顫,他能夠感到,背後有一寸寒芒。

他沒有回頭,但已然明白了什麽。

刀從身後來。

身後……唯有紅袍。

唐楓回過身去,挪動雙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然後他看到了山師陰的眼睛。

那雙眼中滿是悲痛,又滿是決絕。而他握刀的手是那樣顫抖,就像一個下了決定,卻又茫然失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