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山河難湊

天方魚肚白,半明半暗。

密林深處寧靜,偶有鳥兒輕啼叫。

在萬物復蘇之前,這幾聲輕鳴,只會令清晨分外安靜。

突然,一片寂靜之中,傳出“啪嗒!”聲響。

林火驟然掀開身上薄衣,捏緊千磨萬擊翻身而起。

他蹲伏著身子,警惕地環顧四周。左顧右看,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敵影。

當他睡下時是什麽模樣,現在也就是什麽模樣。

兩匹駑馬肩並肩靜靜立著,此刻還未睜開雙眼。

篝火燃盡,只剩下灰白焦黑。

而姜杉便坐在林火對面,似乎是一動未動。

林火看清聲音來源,原來是從樹上落下的樹枝,或許是松鼠小鳥壓斷了枝條,倒是讓他虛驚一場。

他收回刀劍,沒有看了姜杉一眼。

林火為兩人剩下鋪了草墊,姜杉那草墊整齊如初,果然是一夜沒睡。而且他不知什麽時候,解下了眼前花布。

只是四周還有些黑暗,只靠目力還會不能全部看清。

林火坐回墊子裏,用雙手揉了揉臉,“怎麽不睡?”

姜杉面無表情,無神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林火,“白天黑夜,於我沒有區別。”

林火又看向姜杉手中花布,“怎麽把眼罩取下來了?”

姜杉撫摸著手中花布,“我想明白了。戴不戴花布,於我也沒有絲毫作用。既不能遮蔽視線,更不用說美觀。就像是我不戴了,大家便不知道我是個瞎子一樣。既然是這樣,我又何必戴上這花布,欺騙自己?”

“無論好壞,我就是我。”姜杉將手中花布團成一團,捏在掌心之中,“若是連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何談其他?”

隨後,他張開手掌,讓手中花布飄落,隨風而去,“也不知道這毒藥是不是弄壞了腦子,我花了一夜時間,也就想明白了這些。”

林火怔怔看著姜杉,並不覺得姜杉被毒藥毒壞了腦子。

畢竟若是換了別人,人生突然遇到這般變故,余生再難見到光明。多少人能夠在一夜之間重新振作起來?

林火自問,自然是有所困難。

但轉念一想,姜杉會這麽輕易將心情平復,或許便是因為,還有人在家中等他。

水玉姜妍,靜候郎歸。

姜杉必須振作起來,就算現在已經成了瞎子,也要在妻女面前,做那高墻,為她們擋風遮雨。

男孩肩上有了責任,才會成為男人。

“現在可不是讓你佩服我的時候。”姜杉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

林火冷冷看著姜杉,“你不是瞎了?怎麽還知道我在想什麽?”

“是啊。我是瞎了。”姜杉嘴角微微勾起,一如往昔模樣,“但是你心中所想,就算是個瞎子都猜得出來。”

林火撓了撓頭發。雖然他是被姜杉損了,但是能夠見到姜杉重新振作,林火心中還滿是喜悅,也就不和姜杉計較這些。

他重新站起身來,“既然你這麽急著回家見嫂子,我這個保鏢自然也不能偷懶,咱們啊,還是快些上路。”

說話間,他已經手腳麻利地將篝火掩埋,又將兩人草墊重新拆散,鋪在駑馬啃食地上,算是簡單偽裝。

隨後,他和姜杉分別上馬,由林火領著,繼續朝小姜村行去。

兩人走後,密林重歸寧靜,粗略望去便像是不曾有人來過。

可是沒過多久,這片林子再次迎來不速之客。

一隊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

他們沒有發現林火掩飾後的營地,而是匯聚在一點之上。

誰都沒有說話。

黑衣人就像是一群黑色石像,面朝中心而立。

那裏,是林火唯一遺漏之物。

一團花巾,靜臥地上。

核心那人俯下身子,用兩指將地上花巾拾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盡皆定格在那花巾之上。

依舊沒人說話。

領頭那人將花巾巡視一圈,隨後揮動手臂。

那些黑衣人就像他們來時一樣,往四面八方散去,終至消失不見。

密林猶是密林。

空山猶是空山。

一日之後,燕國官道。

大路通長,行人卻還不是很多。

若要說熱鬧,還是路邊茶攤。說是茶攤,但是規模不小,若不是沒了圍墻,那可就成了正規酒樓。

大戰過後,茶攤這些人也是重操舊業,日子總得繼續下去。

這會兒是正午時候,雖然是春季,也是太陽毒辣。

一不小會兒,茶攤裏已經坐滿了客人。小二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民生不安時候,行走江湖的人便多了些。“行馬坐車”已經把茶攤那可憐的五根馬栓柱子拴完。

幾匹捆在一根柱上,等有人要離開,也不知解開這拴繩要花幾多時間。

為了解決這陣慌亂,老板便雇傭了一名臨時幫工,給小二打著下手。

兩人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兒,新人便湊到小二身邊問這問那,“力頭哥,你說當小二這夥計這麽枯燥,動不動還要被客人打罵,被老板扣工錢,這麽無聊的活計,你這麽多年是怎麽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