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人拂頂
夜猶昏暗,火仍在燒,只是因為黃袍老祖的出現,那火焰也矮下半數。
在這天人威壓之下,人熊與飛羆軍就像是巨浪之中礁石,頑固佇立。
黃袍老祖盯著人熊面孔,人熊捏緊匕首,與黃袍老祖對視。
仿佛那匕首給了他無窮力量,家鄉父老的魂魄,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在天人面前昂首挺胸。
黃袍老祖嘆了口氣,“吾曾經與你一樣,吾曾經也有那麽一群部下。他們隨吾沖鋒陷陣,隨吾出生入死。然而……”
“他們都死了。”
黃袍老祖揮起手掌。
“大將軍!”獨孤孝發出一聲怒吼,從人熊身側將人熊推向一邊。而他自己被無形氣浪擊中,口噴鮮血,倒飛而去。
人熊倒在一邊,雙目之中滿是怒火。
但他沒有說話,因為噬人巨熊,從不學那無用犬吠。
黃袍老祖腳步不停,向前一步,“吾敬佩你們,可惜,吾也需信守承諾。”
他卻不知道,飛羆軍軍規其中一條,“傷我袍澤,如戮我身!”
“凡人們”朝著“神祇”發起沖鋒。
甲士將人熊拖到陣中,其余人逆著無形洪流,沖向黃袍老祖。
飛羆軍,天下強軍。
即便是離了馬匹,他們就是天下強軍!
即便你是“神祇”,那又如何?!
人潮前赴後繼,黃袍老祖只是站在原地,輕揮手掌,飛羆軍甲士便會躺倒一片,但是他們悍不畏死。
死之無畏!跪地求饒,才是飛羆恥辱!
這邊飛羆軍與黃袍老祖正面沖突,那邊還有人動了起來。
伍庚提著長劍,一步一步,走向貓怔仲。
貓怔仲倒在坑洞之中。按照黃袍老祖所言,貓怔仲已經被廢去了全身修為,可是不能見到貓怔仲死在此地,伍庚又怎麽能夠放心?
唯有貓怔仲,在他眼前斷氣,他才能夠高枕無憂。
戰場之上,黃袍老祖揮袖氣浪四散傾瀉,雖然只是余威,也已經讓其余人等東倒西歪。
伍庚便在這亂流之中,蹣跚移步。
摔了兩跤,踉踉蹌蹌,伍庚終於來到坑洞之前。這數十步的距離,卻是讓他汗流如雨,氣喘如牛。
然而他伏在坑洞盤,望著坑中貓怔仲,露出一絲得意笑意。
貓怔仲滿身汙血泥濘,就連胸膛也見不到半點起伏。
他就這樣仰天倒在坑洞之中,眉頭那絲緊皺,便如他心中那桀驁意氣。
伍庚將劍尖瞄準貓怔仲心臟。
劍刃下移之時,貓怔仲陡然渾身一顫。
伍庚手腕停滯,有那片刻猶豫。
他這一生,深知心狠手辣是何等重要,他自從加入黑一門後,做事更是雷厲風行,絕不會有半點拖泥帶水。
可當此時,他手中劍刃,就懸在貓怔仲胸膛之前,他卻猶豫了。
他不由想到,他與貓怔仲第一次初見之時。
在那黑一門山腰之上,貓怔仲曾經對他說的那些話語。
“你們這深山老林也忒大了些,老子迷路了。”
“誰叫你帶老子走後門了?老子這一輩子,只走路中央!”
“見山開山,遇水斷水!”
他問貓怔仲,“為什麽要當黑一門的門主?”
貓怔仲瞥了他一眼,咧嘴笑著,“因為有趣啊。”
他又想起他被貓怔仲推到台上,成了副門主,成了別人眼中的笑柄,那時的他,是多麽無地自容?
可他此刻,為何會猶豫不決?
伍庚將劍柄捏緊,將牙關緊咬。
為什麽猶豫?
貓怔仲!如若天之驕子,他一路走來一切都像是上天眷顧。年紀輕輕,便已是天人,二十幾歲,便已經成為黑一門門主,更是天下聞名,無人不曉。
而他伍庚始終是貓怔仲身後那個影子,沒人知道他的故事,沒人在意他的存在。
憑什麽?
憑什麽不能揮劍?
他應該恨!他只能恨!
上天如此不公,他便要用自己的拳頭,拼出另一條命來。
貓怔仲!必須死在這裏!
伍庚便要下定決心,將貓怔仲定死地上。可不遠處,卻飄來一聲冷哼,“還真是醜陋。”
那聲音有氣無力,卻是這般刺耳。
伍庚扭頭去看,原是山師陰伏在桌上,勉力支撐身體。
紅袍兒望著伍庚,有氣無力說著,“伍副門主,你也只能做這種卑劣小人了。”
伍庚心頭火起,對著紅袍兒破口大罵,“你這富家子!你懂什麽?”
紅袍兒笑而不語。
伍庚已是滿面猙獰,“你出生便含著金湯勺!你有家人,你有錦衣玉食,你有至交好友,你什麽都有!可我呢?我是娼婦的兒子!我一無所有!上天不公!我只能自己奪,只能自己搶!”
“你說我是卑劣小人?”他擡起長劍,“你什麽都不明白!柳鳳泊天下聞名,貓怔仲萬人知息,我什麽都沒有!憑什麽?憑什麽?!就因為天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