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仍有弓弦藏後頭

幹凈窗台,窗門未關。

紅楓落了幾片,淩亂陳在框上。

揚獍坐於窗前,手中捧著書卷,桌上放了盞茶。

涼風送,紅楓散,茶香漫,秋意自來。

“撲撲撲——”

一只白鴿飛過低空,揚獍透過窗戶瞥了一眼,便重新收回目光。

不多時,屋外傳來腳步聲。

卻是拓跋元一快步走來。

他並沒有進屋,只是隔著那木窗,用雙肘枕著窗沿,隨手一甩,“呶,你的飛鴿傳書。”

小竹筒從他手中飛出,落在揚獍桌上,滾了幾圈被硯台攔住。

揚獍將手中書本翻過一頁,抿了口茶,“我知道了。”

拓跋元一斜靠著窗框,“我說,你不看看?”

揚獍無動於衷,繼續翻書,“封漆破了,這信件,你早就看過了吧。”

拓跋元一摸了摸鼻子,嚷嚷道:“老子是馬賊,想做啥做啥。”

揚獍放下書本,看了他一眼,“你現在不是馬賊了,你是‘飛將軍’。將軍就得有將軍的樣子。”

“嘁。”拓跋元一將雙手正在腦後,靠在墻上,“老子若是想當將軍,還會做了馬賊?”

揚獍撩起長袖,端起茶盞,“你不滿上官殺平民,充軍功,所以才當了逃兵。回到家鄉卻遭人冷眼,差點沒被餓死。可我再見你時候,你依舊願意豁出性命,救那滿城老人。”

“夠了。”拓跋元一放下雙臂,面色發寒,“不用你給老子講故事。”

揚獍抿了口茶,“我與你說過,你或許做不得將軍,但你成為英雄。”他放下茶盞,對拓跋元一微笑,“你總不希望,以後百姓孩童見著你,便問自家父母,‘為什麽我們的大將軍,像馬賊一樣呢?’你說,對不對?”

拓跋元一嘖了嘖嘴,“你這人,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我不需要別人喜歡。”揚獍重新拿起書冊,“我只需要敬畏。”

拓跋元一指著桌上小竹筒,“你放公主和那個林火逃去燕國,也是為了敬畏?”他又伸手指向院外,“你明明還能再向前一步,卻在此地與狄軍僵持,也是為了敬畏?”

揚獍拿起圭筆,在書冊空白處批注。他一邊勾劃,一邊回答道:“我只能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冀國。信與不信,隨你選擇。”

拓跋元一伸手捏住窗沿,他看著揚獍側臉,終是咬了咬牙,怒哼一聲,轉身離去。

院中,重歸安寧。

拓跋元一走後不久,揚獍緩緩放下手書籍。他轉過頭,看著空落落的院落,喃喃自語,“瓊華,入秋了啊,你看到了嗎?”

秋風落葉,空無人聲。

與此同時,狄軍營寨中央主帳旁,公主臥帳,赤娜從婢女手中接過一桶熱水。

身後出現一個巨大身影。

竟然是那巨人烏爾。只是他面色蠟黃,身上綁滿紗布,整條右臂被固定,吊在脖上。

赤娜看了他一眼,“烏爾,你身上傷勢未愈,不該四處走動。”

烏爾面無表情,“公主的事,交給別人,末將實難放心。”

赤娜眯起雙眼,“交給你,也不能放心。”

烏爾面色發僵,“轟隆”單膝跪下,“末將知道,必定會惹公主不快。末將也已說過,公主要殺要剮,末將絕無半句怨言。”

赤娜將那桶熱水放在腳邊,卻不準備扶起烏爾,“本宮知道你一片忠心,但這種事情,本宮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烏爾垂首,“末將遵命!”

赤娜揚起下巴,“叫你辦的事情,辦得如何?”

烏爾甕聲回答,“冀王以及三位王子的屍首,已經全部整理完畢,齊齊放入棺槨,隨時可以還給冀國。”

赤娜點了點頭,“按照原來協定,是該把這些屍首還給他了。這樣,他才能向朝中交代,才有借口給我們半座北境。順便,還能拖長些時間。對了,林火與玲玲到了哪裏?”

烏爾甕聲回應,“上次探子回報,已經到了燕冀邊境。我們的人,還和揚獍的探子,打了個照面。這揚獍將公主放走,使得冀國朝中群龍無首,他才有機會上位。倒是好心機。”

赤娜冷冷一笑,“只怕,他的目的不止於此。揚獍此人,走一步,算百步,不可小覷。”

烏爾擡頭問道:“如此奸詐之人,是不是應該盡早除掉。”

“除掉他?”赤娜嘴角一挑,“他確實心機深沉,可本宮若連與之合作都不敢,還提什麽君臨大狄?”

她拍了拍烏爾肩膀,“本宮為主,你為將,區別便在於此。”

烏爾默然,轉而問道:“此間事了,公主下一步有何計劃?”

赤娜望了眼北方,“韜光養晦。”

烏爾臉頰抽搐,“公主!二王子這次可是準備殺你,你變這樣……”

“報仇?”赤娜將他話語打斷,“報仇,從不在乎年歲長短。成大事者,要忍,要等,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