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老驥伏櫪行千裏

監獄,囚人之地。

不僅限制自由,更是限制精神。哪怕是一墻之隔,呼吸的也不是同一口空氣。

罪人囚於牢籠,似是天經地義。

問題是,罪由誰定?

上至宗,號稱師法自然,但也不能免俗。後山石窟牢籠,聳立許久,卻未曾關過幾人。今日卻是囚著一老一少。

三成大師背靠山壁,手持佛印,面色安詳。

石磊靠著鐵柵,緩緩說道:“今日,應該就是封禪大典了吧。那燕王定然十分風光。”

“南無阿彌佗佛。”三成大師輕宣佛號,低聲答道:“一切皆是虛妄。他爭燕王寶座,他爭天下第一,他搶世上至寶。歸諸本源,不過凡塵幽夢。”

石磊回頭看著三成,“大師,封禪大典結束,我們就要赴死,大師難道一點不怕?”

三成雙手合十,“少欲,則少煩,生死皆自在。”

“大師……”石磊立於光中,望那陰處三成,卻覺他身上有光。

他無法理解,一人死到臨頭,何故仍能如此平靜。

真是佛法無邊?

石磊晃了晃腦袋,靜靜走到大師身前,盤腿坐下,“大師,小子心有疑惑,還望大師提點解惑。”

三成大師微微笑著,“貧僧有問必答。”

石牢不遠處,還有十余上至宗門人,看著牢中兩人相談甚歡,也是摸不著頭腦。

“這兩人真是心大。”一人小聲說道,“封禪大典一完可就要淩遲處死。那可是要割三千六百刀,一邊刮,一邊敷金瘡藥,活活刮完三天,想想都疼。”

“你管他們怎麽死,燕王都已下旨,那也是無可挽回。只是被派來看這兩個必死之人,還真是煩躁。”另一人皺著眉頭,望向牢中兩人滿是厭惡目光,“要不是他們倆,我們也能去看封禪大典。那可是封禪,尋常人一輩子都難看到一次,這次錯過了,真是要抱憾終生。”

“不要埋怨。”又一人沉聲說道:“陶師兄可是下了死命,若是這二人有何閃失,你我都逃不了責罰。”

“安心,安心。陶竹師兄這會兒肯定是在前山,哪裏會……”說話那人臉色一變,持劍行禮,“陶竹師兄!”

眾人皆是渾身一震,趕緊站直身子,扭頭望去,正見到陶竹緩緩步上山道。他們也不敢怠慢,各自行禮,“陶竹師兄。”

陶竹今日氣色極佳,施施然走到牢前,同樣抱拳還禮,“眾位師兄弟,莫要多禮。我閑來無事,便來看看兩名兇犯。他們可是燕王心頭大恨,可不能出什麽變故。只能辛苦幾位,在此細心守候。”

幾人恭敬說道:“皆是為上至宗出力,我等義不容辭。”

陶竹微微笑道:“哎,張弛有度,方是行事之道。這樣,此間事了,我便請幾位吃酒。”

幾人喜聲應下,有一人疑聲問道:“師兄如今乃是山上掌事,怎麽不去前山看那大典?”

陶竹微皺眉頭,卻又笑道:“可莫要瞎說,山中掌事自然是掌教真人。即便他老人家清心寡欲,不欲沾俗事,還有師傅,各位師伯師叔。怎麽會輪得到我。”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拍馬,“陶師兄實在過謙,依我看啊,陶師兄必能成為掌教。”

“哎!”陶竹連連擺手,“莫要妄語。”

“怎會是妄語。陶師兄無論是功夫學識,還是相貌品行,皆是我等楷模。師兄不做掌教,誰做掌教?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眾人立刻答得不亦樂乎。

卻聽到一聲蒼老聲音,“笑得這般開心,不如也與老道說說?”

眾人循聲望去,笑容凝固嘴角,“掌,掌教真人!”

卻見到李爾冉一身道袍,隨風而舞,飄飄而來。

擡頭望時,李爾冉尚在山路盡頭,稍一眨眼,他已至半途。

陶竹眼角微跳,躬身行禮,“恭迎掌教真人。”一絲不苟。

另外幾人互看一眼,慌亂行禮,“恭迎掌教真人。”

再擡頭時,李爾冉已至面前。

日光映照,銀發白衣,飄然欲仙。

“起來吧。”李爾冉口中說著,卻腳下不停,徑直朝牢籠行去。

陶竹橫插一步,攔在老道身前。

李爾冉側頭看他。

陶竹拱手垂首,“前方道險,還望掌教三思。”

“孝心可嘉。”李爾冉拍了拍他的手,“這座山,老夫掃了四十年,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了然於胸。就算現在沒了天位修為,老夫閉上眼也摔不下去。”

說罷,便從陶竹身側走過。

“掌教!”陶竹高喝出聲,調轉身來,仍舊垂首行禮。

李爾冉停下腳步,卻未回頭,背對陶竹。

陶竹沉聲說道:“掌教真人,乃是我上至宗的掌教,掌教的一言一行,便是我上至宗的一言一行。掌教真人,應知宗門為重。”

眾小道面面相覷,誰也未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