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情天抱恨幽蘭怨妖氣彌空貴婦來

看這婦人的身份,當是官家的眷屬無疑。在邙山山腳這樣荒僻的地方,有一個官太太光臨,這是從所未有之事。那老頭兒心裏想道:“難道也是來進香的?但那破廟供奉的藥王,只有山中的藥農和獵戶才會來上香許願,怎的會驚動起官太太來了?而且也決沒有坐這樣的轎子來上山進香的道理。”

要知山路險峻,擡起轎子,更是難行,平常即算有些上山遊玩的人,要坐轎子,最多也是坐用竹子編成的輕便的“過山兜”,像這樣華美的轎子,茶亭老人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更加上這樣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那就無怪他大大驚詫了!

那兩個轎夫放下轎子便大聲吆喝道:“糟老頭兒,你嚇傻了麽?夫人來到,還不趕快招呼!”茶亭老人忙道:“是、是、是!”趕緊便去倒茶。

那官太太輕移蓮步,走進涼亭,江南好奇心起,當然也免不了注視她,哪知一看之下,卻不由得大吃一驚!

江南並不是驚奇於她佩戴的珍寶首飾,而是那官太太的眉心之間,有一團隱約可辨的淡淡黑氣!

江南曾聽金世遺說過,眉心之間有這樣黑氣的人,必定是練過一種極厲害的邪派的陰毒武功,功夫練得越深,黑氣越淡,練到了最高深的境界,黑氣就非普通的肉眼所能看見,而要武學的大行家才看得出來了。現在從這位官太太那團淡淡的黑氣看來,江南雖然看不出她練的是哪一種陰毒武功,但最少也已有了七八成火候。

江南驚疑不定,心中想道:“難道這個官太太竟是邪派中的一個厲害人物?這實在難以令人相信!唔,莫非她是患了隱疾?聽說患了隱疾的人,有時眉心上也會呈現黑氣的。”

江南正自沉吟,忽聽得一聲喝道:“臭泥腿子,滾開!”原來是那兩個轎夫過來趕他,江南氣道:“我在這裏喝茶,礙了你們什麽了?”那轎夫喝道:“多嘴,打你嘴巴!”聲出掌發,果然便一掌打了過來!

江南怒道:“還未見過你這樣橫蠻的人!”但他雖然發怒,卻不願意無端端的和轎夫打架。當下迅即用天羅步法一閃閃開,但聽得“砰”的一聲,那轎夫一掌擊中了江南所坐的石凳,竟打得石屑紛飛,顯然是分牛掌破碑手這類極為剛強的掌力!

江南禁不住心頭一凜,他不是懼怕那個轎夫,那轎夫的掌力雖然剛猛,卻也還未必勝得過他。只是這轎夫已然有這樣能為,那婦人的本領就更可想而知。轎夫這一掌不啻證實了江南的推測:這婦人必定不是尋常的官太太,而是邪派中的一個厲害人物!

那轎夫一掌打中石凳,痛得他手腕幾乎折斷,哇哇大叫,另一個轎夫見同伴失利,揮動拳頭,也打過來。

江南在他們兩人夾攻之下,驀地一個筋鬥,倒翻出去,喝道:“你們再打,我可不和你們客氣了!”

那官太太忽地叫道:“住手!”那兩個轎夫怔了一怔,不敢不從,四只眼睛望著那官太太,似乎頗覺意外。那官太太微笑說道:“出門人是該與人方便。就讓他在這裏喝茶吧。”那大剌剌的口氣,似乎這茶亭是她的地方一樣。

那兩個轎夫垂下手來,從江南身邊退開,說道:“便宜了你這小子,還不謝過太太的恩典?”

江南可不肯領這個情,心裏想道:“他們上來打我的時候,你又不喝止他們,分明是有意試看我的功夫。要不是我還有兩下子,只怕你們還沒有這樣易相與呢!”不過他雖然怒氣未平,卻也不願招惹這些人,當下索性給他們來個不理不睬。

那官太太道:“你們不必多事了,就由他去吧。”江南“哼”了一聲,拂一拂身上的灰塵,心道:“你要我走,我偏不走。”大馬金刀的又坐下來。

那茶亭老人本來要給那官太太倒茶的,給他們這樣一鬧,嚇得慌了,這時才顫巍巍的將一碗熱騰騰的茶捧過來。

手腕受傷的那個轎夫似乎要借這老人出氣,忽地衣袖一拂,喝道:“誰喝你這個茶?這茶只配給鄉下人喝的!”當啷聲響,茶碗落地,碎成八塊,熱茶濺了那老人滿頭滿面!

江南看不過眼,忍不住又跳起來罵道:“你們仗勢欺侮人麽?”那兩個轎夫大怒,齊聲喝道:“你這小子是不是還想討打?”

那官太太擺擺手道:“算了,算了。這老漢不知道咱們帶有茶葉,怪不得他。嗯,老漢,你只給我們一壺開水便行了。我們自備有洞庭的碧螺春。”

那老人忙道:“沒燙著,沒燙著。”給那官太太送過了開水之後,又趕忙到江南的身邊,向他使了一個眼色,說道:“小哥兒,你不是還要趕上山麽?時候可不早了啊!”

江南怔了一怔,隨即便明白了這老人的意思,心中想道:“是了,他是怕我吃虧,所以叫我快走。我雖然不懼,但卻也不好累他擔驚受嚇。”江南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雖是性情隨和,卻也不甘受辱。為了那兩個轎夫要趕他出去,他本來存心氣氣他們,偏偏不走的;可是現在是這個一片好心的老人,用求懇的眼光請他離開,他就不忍令這老人難堪了,當下心裏再想道:“反正我是要去見谷女俠的,何苦在這裏和他們生無謂的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