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陳大娘的紙撚兒(第6/6頁)

這天,舅老爺走後,到了晚上,楊夫人把使女們遣開,房裏只有她和陳大娘同兩個小孩子,楊夫人輕輕把房門一關,走到陳大娘面前,竟插燭似地拜了下去,嘴上說:“大娘,你我初會當口,我只看賢夫婦氣度一切,不是平常人,萬不料你暗地救我楊家兩次大難。今天不是舅老爺說出牟如虎的事,我還在夢裏。大娘,你是女俠客,你是我楊家的救星。現在我才明白,那天晚上,沒有你,我楊展這孩子,早落賊人之手。啊喲!大娘,你待我們這樣大恩大德,原不是我一拜能了的。我拜的是另一档事。我知道你愛惜楊展這孩子,比我自己還厚一分。同時,我也愛惜你千金瑤姑,這兩個孩子,我老看著是天巧地設一對似的。現在年紀都小,我不便說什麽,可是我現在想求你一樁,我想把我們楊展這孩子暫時拜在你膝下,你平時常說,楊展這孩子,骨骼異常,得好好地造就他,成個文武全材,但是在我手上,最多替他請個本城通品,教點詩書罷了。也許這孩子耽誤了,大娘既然愛這孩子,你就成全他罷,不但我感激一輩子,連他死去的老子,也在九泉之下,感激大恩的。”說罷,流下淚來。

在楊夫人下跪之時,陳大娘早已把她扶起,納在椅子上。聽她說完了這番話,暗暗點頭,故意笑道:“我的夫人,你怎麽啦,又是俠客,又是救星,你說的哪一樁事呀!”楊夫人哭喪著臉說:“大娘,你是真人不露相,你那晚在這屋裏,卷的紙撚兒,可有了對證。大娘,你這本領怎麽學的,紙撚兒怎麽能當兵器,大娘,你許是仙人降世罷。”陳大娘哈哈一笑,這一笑以後,這一晚,陳大娘和楊夫人在屋子裏,唧唧喳喳,密談了一夜,從這一夜起,楊夫人和陳大娘變了稱呼,彼此姊妹相稱,兩個孩子也多了一個義母,阿瑤喊楊夫人為義母,楊展喊陳大娘也叫義母,而且陳大娘不在樓上住宿了,除出白天吃飯的時候和楊夫人在一起,此外領著兩個孩子躲在後面花園一座典雅的小樓上,並不叫人伺候。楊夫人還不準叫人到那所小樓去。從這時起,陳大娘常常帶著阿瑤到成都去,回來以後,照常住在後院小樓上,每隔一月或二月,又帶著阿瑤上成都了,陳大娘上成都時,楊展跟著楊夫人,陳大娘回來時,仍然跟著陳大娘在後園小樓上住宿,在楊展六歲時,楊夫人托舅老爺聘了一位有名的宿儒,到家來教楊展念書,阿瑤也一塊兒上學,不過在聘請時,和先生講明,這兩個孩子身體弱一點,年紀還小,不能天天在書房裏。進書房時,先生只管從嚴教導,不進書房時,先生不用顧問,這位先生以為富家子弟,多半嬌生嬌養,年紀實在也太小,也不以為異,楊家對待先生,禮數飲食一切,又都比別家優異,也就樂得安享,這樣情形,直到兩個孩子十二歲的當口,陳大娘同她女兒阿瑤到成都去時,竟把楊展也帶了去,而且總得隔了兩三個月才回嘉定來,楊夫人不以為奇,這位教書先生卻得其所哉,真可謂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了,可是事情很奇怪,楊展和家裏先生好幾個月不見面,等得回家來,進了書房,先生以為荒廢了幾個月,還得從頭來。哪知楊展比他所教的還讀得多,他沒有教,都背誦如流了。先生想得奇怪,問楊展時,他說:“義母教的。”更奇怪,每逢楊展跟著義母上成都一趟,不論時間久暫,一回家來,先生便要刮目相看,似乎那位義母教的,比他高明得多,這位老先生越想越慚愧,有點不安於位了。到後來,陳大娘住在成都日子,越來越長,一年之中,只在楊家住個一個月兩個月,楊展似乎離不開這位義母,也是在成都日子長,回家來的日子少,這位西席,變著擺樣兒的,東家太太雖然禮貌不衰,實在覺得無法戀棧了,最後只好托詞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