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第3/8頁)

父親忽然緊緊握住兒子的手:“你也得趕快走,他們要找的是我。”

小雷卻笑了。那已不再是野獸的笑,而是已接近於神的笑。

笑容中充滿了自信、決心和勇氣,一種不惜犧牲一切的笑,不惜忍受一切屈辱和痛苦。

做父親的當然很了解兒子,所以他手握得更緊。

“你至少也該為雷家留個後。”

“雷家已有了後。”

“在哪裏?”

“在纖纖那裏。”

父親驚訝、歡喜,然後又不禁嘆息:“可是她……她的人呢?”

“我已叫她走了。”

“她肯走?”

小雷點了點頭。直到這時,他目中才開始露出痛苦之色。

就因為他知道她絕不肯走,所以才不惜用最殘忍的手段傷她的心,令她心碎,令她心死。

他自己的心也同樣碎了。他傷害她,甚至比傷害自己更痛苦。

雷奇峰看著他兒子的眼睛,已看出他的痛苦和悲傷:“你……你怎麽能就這樣叫她一個人走?”

“我已經叫金川在暗中保護她。”

金川是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將生命交托給他的那種朋友。現在他已將生命交托給他!

他相信,只要他不死,就一定還有和纖纖相見的時候。雷奇峰長長地嘆息一聲,不再說什麽,他也已明了他兒子的決心和犧牲。他知道這種決心是絕沒有人能改變的。

所有的仆人都已被召集在大廳裏,每個人都已分到一筆足夠養家活口的銀子:“你們趕快走,連夜離開這地方,誰也不許再留下來。”

雷奇峰並沒有說出為什麽要他們走的原因,但無論誰都已經看出,雷家一定發生了很大的變故。雷家待他們並不薄,所以有些比較忠誠的,已決心留下,和雷家共存亡。

至於一些不忠誠的,也不好意思走得太快。雷夫人含著眼淚,看著他們。

一向賢惠端莊的雷夫人,現在竟已換了身勁裝,手裏提著柄雁翎刀。

她的臉色蒼白,一字字道:“你們若還有人留在這裏,我就立刻死在你們面前。”她說的話斬釘截鐵,絕沒有更改的余地,也絕沒有人懷疑。

雷升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叩了三個頭,霍然轉身,一句話都不再說,大步走了出去。只不過他轉過身,就已淚落如雨。

他是雷家最好的用人,也只有他知道,雷家人說出的每句話,都一定會做到的。

所以他不能不走,也不敢不走。門外一片黑暗,夜色沉重得就像他們的心情一樣。

大家都轉過頭,看著他——只要他一走,大家就全都可以走了。

雷夫人看著這最忠誠的老仆,慢慢地走入黑暗中,心裏也不禁一陣酸楚。

就在這時,忽然間寒光一閃。雷升的人突然從黑暗中飛了回來,“噗”地仰面跌在地上。

鮮血火花般飛濺四散。他身子一跌下來,就已斷成五截。

鮮紅的血,在青灰色的磚石上慢慢地流動,流到一個人的腳下。

這人就像是突然中了一箭,整個人跳起來,狂呼著奔出去。

寒光又一閃,他的人又立刻飛了回來,仰面跌到,一個人也已斷了五截。

鮮紅的血,又開始在青磚上流動。

大廳裏靜得甚至可以聽到血液在地上流動的聲音,一種令人魂飛魄裂的聲音。

雷奇峰雙拳緊握,似已將沖出去,和黑暗中那殺人的惡魔決一死戰。但小雷卻拉住了他的父親。

他的手還是很穩定,緩緩道:“九幽一窩蜂到的地方,一向寸草不留,何況人!”

黑暗中突然有人笑了。笑聲如鬼哭,若不是來自九幽地獄中的惡鬼,怎會有如此淒厲可怖的笑聲?

笑聲中,門外已出現了個人,褐黃色的衣服上,繡著黑色的花紋,右腕上纏著白綾,吊在脖子上,白綾上血跡殷殷,一只手已被齊腕砍斷。沒有人能看見他的臉。

他臉上戴著個青銅面具,面具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從面具中露出的那雙眼睛。

一雙充滿了怨毒和仇恨的眼睛。他慢慢地走進來,眼睛始終盯在小雷臉上。

仆人都已進入了屋角,縮成了一團,只剩下雷家三個人還留在大廳中央,顯得說不出的孤立無助。

這褐衣人穿過大廳,走到小雷的面前,眼睛還是盯著他的臉,過了很久,才慢慢地將斷手舉起:“是你?”

小雷點點頭。

褐衣人也慢慢點了點頭:“很好,還我的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