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劍光寒

01

二月二十六。

長安。

高漸飛在等。

鄭誠告訴他:“卓先生暫時還不能見你,但是他說你可以在這裏。”

小高微笑:“我會等的。”他的笑容溫和平靜,“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一定從來都沒有見過像我這麽樣會等人的人。”

“哦?”

“因為我比誰都有耐性,也許比一個八十歲的老頭子還有耐性。”小高說,“我從前住在深山裏,有一次為了等著看一朵山茶開花,你猜我等了多久?”

“你等了多久?”

“我足足等了三天。”

“然後你就把那朵花摘下來插在衣襟上?”

“我沒有,”小高說,“等到花開了,我就走了。”

“你等了三天,就為了要看花開時那一瞬間的情況?”

鄭誠自己也是個很有耐性的人,而且好像能夠明白小高的意思。

“不管你在等的是什麽,通常都不會沒有目的。”他對小高說,“你雖然沒有把那朵花摘下來,可是你的目的一定已達到,而且你的目的絕不是僅僅為了要看一朵山茶花開而已。”

“我會有什麽別的目的?”

“一朵花也是一個生命,在那朵花開的那一瞬間,也就是生命誕生的時候。”鄭誠說,“一個生命在天地孕育中誕生,其中變化之精微奇妙,世上絕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

他凝視著小高:“所以我想你那三天時間並沒有虛耗,經過那次觀察後,你的劍法一定精進不少。”

小高吃驚地看著他,這個長著一張平平凡凡的四方臉的年輕人,遠比他看起來的樣子聰明得多。

“等人更不會沒有目的,你當然也不會等到卓先生一來就走的。”鄭誠淡淡地問小高,“你這次的目的是什麽?”

他不讓小高開口,又說:“這個問題你用不著回答我,我也不想知道。”

“這是你自己問我的,為什麽又不要我回答,又不想知道?”

“因為一個人知道的事越少越好。”

“你既然根本不想知道,為什麽又要問?”

“我只不過在提醒你,我既然會這麽說,卓先生一定也會這麽想的。”

鄭誠說:“等到卓先生問你這個問題時,你最好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回答他,而且能夠讓他滿意,否則你最好就不要再等下去了。”

他很嚴肅而誠懇:“讓卓先生覺得不滿意的人,現在還能夠活著的並不多。”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走了,他並不想等著看小高對他說的這句話有什麽反應。

可是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還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什麽事?”

“卓先生還吩咐過我,你要什麽,就給你什麽,不管你要什麽都行。”

“他真的是這麽樣說的?”

“真的是。”

小高笑了,笑得非常愉快:“那就好極了,真的好極了。”

02

卓東來召見鄭誠時,已經接近正午。鄭誠完全看不出他和平時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就在昨天一日間發生的那些悲慘而可怕的事,看來就好像跟他連一點關系都沒有,卓青已經做出些什麽事來報復他,他也絕口不問。

他只問鄭誠:“高漸飛是不是還在等?”

“是的,他還在等。”鄭誠說,“但是他要的東西我卻沒法子完全替他找到。”

“他要的是什麽,連你都找不到?”

“他要我在一個時辰裏替他準備二十桌最好的酒菜,而且限定要長安居和明湖春兩個地方的廚子來做。”鄭誠說,“他還要我在一個時辰裏,把城裏所有的紅姑娘都找來陪他喝酒。”

“你替他找來了多少?”

“我只替他找來七十三個,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從別的男人被窩裏拉出來的。”

卓東來居然笑了笑。

“在那個時候,被窩裏沒有男人的姑娘,也就不能算紅姑娘了。”他說,“這件事你辦得已經很不錯,今天早上我們這地方一定很熱鬧。”

“的確熱鬧極了,連鏢局裏會喝酒的弟兄們,都被他拉去陪他喝酒。”鄭誠道,“他一定要每個人都好好地為他慶祝一番。”

“慶祝?慶祝什麽?”卓東來問,“今天有什麽值得他慶祝的事?”

“他沒說。”鄭誠道,“可是我以前聽說過,有很多人在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時候,都會這樣做的。”

卓東來沉思著,瞳孔忽然又開始收縮,過了很久才說:“只可惜我知道他暫時還死不了。”

03

酒已醉,客已散,前面的花廳和走廊上,除了散滿一地斷釵落環,腰帶羅襪,和幾個跌碎了的鼻煙壺和胭脂盒外,還有些讓人連想都想不到的東西,好像特地要向主人證明,他們的確都已醉了。

他們的主人呢?

主人不醉,客人怎麽能盡歡?